然而风暴并未平息。腊月廿六,辽东急报:黄子澄灵柩安放忠烈祠仅五日,夜间突遭雷击起火,祠堂东南角焚毁严重,幸有守卫及时扑救,棺椁未损。但经查验,现场留有火药残迹,且屋顶瓦片被人动过手脚,显系人为纵火。
朱允?闻讯勃然大怒:“朕容忍多年,竟还有人敢亵渎忠魂!”
他当夜召集群臣于文华殿议事,烛火映照下,面容冷峻如铁。
“诸位可知,为何朕坚持要在南京建忠烈祠,而非北京?”他环视众人,“因为北京是篡位者的都城,每一寸砖石都浸着谎言。而南京,是我们曾经试图照亮黑暗的地方。”
户部尚书颤声道:“陛下息怒,或可责成刑部严查纵火之人……”
“查?”朱允?打断,“三十年前就该查!可那时满朝皆是降臣,谁敢提‘壬午’二字?如今朕给了你们机会赎罪,你们却仍想装聋作哑!”
殿内鸦雀无声。
“传朕旨意:封闭京城九门,彻查所有与永乐旧系有关的府邸、寺庙、会馆。凡是曾在靖难期间任官者之后代,无论现任与否,一律暂停俸禄,待审查完毕方可复职。同时,调新军营两营进驻京郊,随时待命。”
礼部侍郎跪地叩首:“此举恐激变啊陛下!”
“那就让他们变!”朱允?拍案而起,“朕不是不会杀人。只是这些年,我想用制度代替屠刀,用真相压制仇恨。可若他们执意要用火回应光,那朕也不介意以雷霆回敬!”
次日清晨,缇骑四出,查封数十家宅院。两名国公被控私藏“成祖御赐剑”,涉嫌谋逆,押入诏狱。另有七名御史联名弹劾内阁首辅周延儒,指其祖父曾任永乐朝东厂提督,参与迫害建文旧臣,要求罢官追责。
周延儒当庭摘冠请辞,神色坦然:“臣不敢替祖宗辩解。若陛下认为血缘有罪,请一并治臣之罪。但恳请明示:今日因先人之事而废臣,明日是否也会因子孙之过而诛今人?”
朱允?沉默良久,终道:“你无罪。朕所惩者,非血脉,乃行为。你若清白履职,朕自当信任。但若有包庇隐瞒,休怪法不容情。”
此事之后,朝中风气为之一肃。不少官员主动上书,披露家族隐秘,请求组织审查。更有年轻科道官发起“清源运动”,倡议所有官员公开三代履历,接受舆论监督。
正月初三,实学馆送来最新成果:迅雷铳改良型“震山雷”问世,不仅射程增至四百步,还可装配刺刀,近战无敌。同时,工匠们仿制出欧洲佛郎机炮图纸,并结合本土技术设计出轻型野战炮车,可在山地快速移动。
朱允?亲赴校场试炮。一声巨响过后,百米外土墙轰然倒塌。围观将士齐声喝彩。
“传令:新军营扩编至二十营,每营配备震山雷五百杆、野战炮两门。三年内完成全国布防。”他下令,“另设‘军工坊’,由实学馆主导,招募民间巧匠,鼓励技术创新。凡发明有益军民之器者,赏银千两,授官不受限。”
消息传出,天下技工趋之若鹜。江南一带甚至出现“巧艺榜”,每月评选奇思妙构,优胜者可直通实学馆深造。
春二月,陆九渊自南京返京,带来重大发现:在明中都暗道尽头,挖出一只铅盒,内藏一份完整《遗诏副本》,与此前出土的诏书内容一致,且加盖“皇帝之宝”双印,另有司礼监掌印太监马全的签字画押。更为关键的是,盒中另附一封密信,署名为齐泰??那位曾与方孝孺并称“建文双璧”的兵部尚书。
信中写道:
>“殿下若见此书,则吾等所托之人已履诺。燕逆夺位后,尽毁宫中档案,唯此副本藏于地道夹层,由马公冒死保存。吾三人(齐、黄、方)早知难逃一死,唯愿后世明主能重见天日。请务必昭雪忠魂,勿使正气沦亡。江山可失,道统不可绝。”
朱允?读罢,伏案痛哭。这是三十年来,他第一次在人前落泪。
当晚,他在御花园设祭,焚香拜奠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三位故臣。纸钱飞扬如蝶,火光照亮苍老的脸庞。
“老师,”他低声说,“你们的学生,终于站直了。”
三月十九,清明。朱允?率百官亲赴南京忠烈祠致祭。沿途百姓扶老携幼,夹道相迎。许多人手持白幡,上书“壬午不死”“还我忠良”。一位百岁老妪跪于道旁,捧着一块残破牌位,上面依稀可见“方”字。
朱允?下车搀扶,问她是谁。
老人泪流满面:“老奴曾是方府婢女……老爷赴刑前,亲手将这块牌位塞给我,说‘若百年后有人记得我,请替我看看那天光’。”
朱允?接过牌位,双手颤抖。那一刻,他仿佛看见方孝孺站在聚宝门外,十族诛尽,血流成河,却依旧昂首骂贼。
“您看到了,”他对着虚空说道,“天光来了。”
祭祀完毕,朱允?宣布:即日起,每年清明定为“忠烈纪念日”,全国放假一日,举行公祭。同时设立“直言奖”,奖励敢于揭露弊政的士民,奖金由内帑支出,不受行政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