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挺过去的。”萧景知望着台上仍在滔滔不绝的老儒生,眼神平静,“就像当年他在火场外跪了一夜那样。痛苦不会杀死他,只会让他更清醒。”
两人并肩走出茶楼,细雨如雾。
“你知道吗?”萧景知忽然开口,“昨夜我梦见母亲了。她站在一片麦田里,手里拿着一本书,对我说:‘不要怕争论,怕的是没人敢说话。’”
姜婉儿侧目看他:“所以你现在每天去国子监辩论,就是为了让她安心?”
“也是为了让更多人明白。”他笑了笑,“权力不该属于某个门派、某类人,而应属于能担得起它的人。”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队身穿青袍的儒士抬着一尊泥塑像游街而来,口中高呼:“圣人显灵!天命归儒!废除暴政,重开科举!”
那塑像面容模糊,却赫然披着楚清河当年的衣冠。
姜婉儿瞳孔骤缩:“他们竟敢公然祭祀逆贼!”
萧景知却按住她手腕:“等等。你看那些抬像的人。”
姜婉儿凝神细看??那些儒士步伐凌乱,眼神躲闪,甚至有人偷偷抹泪。再瞧队伍末尾,两名男子正悄悄撕下胸前的徽记,塞进袖中。
“他们是被迫的。”萧景知低声道,“有人打着‘复兴儒门’的旗号,实则胁迫无辜之人演这场戏。”
“那你打算怎么办?报官?”
“不。”萧景知摇头,“我要亲自上前,和他们对话。”
“你疯了?他们会杀了你!”
“不会。”他微笑,“因为我知道,他们中最坚定的支持者,其实只有一个??就是躲在巷子里那个吹笛子的人。”
姜婉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见一条窄巷深处,站着个灰袍人,手中持一支斑驳竹笛,正缓缓吹奏一段凄清曲调。
笛声一起,街上人群莫名躁动,连那些原本不愿参与的儒士也仿佛被催眠一般,开始齐声呐喊。
“摄心术!”姜婉儿脱口而出。
“不止。”萧景知神色凝重,“那是《礼魂引》,传说中能唤醒人心最深处执念的禁曲。配合香炉中的迷魂粉,足以让人陷入集体幻觉。”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景知!”姜婉儿急唤。
他回头一笑:“姐,你说过,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妖魔,而是被人用道理包装起来的谎言。今天,我就要拆穿它。”
他径直走向队伍前方,朗声道:“诸位同窗!你们可知这塑像背后是谁?是企图用婴孩炼魂、颠覆朝廷的楚清河!你们现在做的,是在为叛国者招魂!”
人群一时静默。
那吹笛之人笛声一顿,随即转为激昂杀伐之调。
刹那间,数名儒士双眼赤红,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刃,直扑萧景知!
姜婉儿飞身跃出,匕首划破雨帘,格开两柄利刃。她一脚踹翻香炉,迷烟四散,顿时有人清醒过来,惊恐四逃。
萧景知趁机冲向巷口,一把抓住吹笛人手腕:“够了!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人,怎能助纣为虐?”
那人猛地抬头,露出一张年轻却扭曲的脸:“圣贤书?哈哈哈……我父亲是岭南贡生,因言获罪,被锦衣卫活活打死在狱中!你们这些权贵子弟,懂什么叫冤屈吗?”
“我懂。”萧景知盯着他眼睛,“我母亲也被囚禁致死。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阻止你用同样的手段伤害别人。”
那人怔住。
“复仇不能靠煽动仇恨,改革也不能靠虚假显圣。”萧景知缓缓松开手,“如果你真想改变,就该走进考场,站上朝堂,用制度去修正制度。而不是沦为另一个楚清河。”
雨越下越大。
吹笛青年低头看着手中竹笛,终于颓然跪地,笛子坠入泥水。
人群彻底溃散,只剩那尊泥像孤零零倒在街心,被雨水冲刷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