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正是阿言所去之处。
她要做什么?
胥绾春心头一跳,足尖一点,纵身追去。
承平坊彩灯飘摇,人流如织。前方鸿福茶馆灯火通明。
那抹青红身影悠然踱入门内,姿态闲适得像在赏玩夜色。
胥绾春闪身跟进,喧嚷人声扑面而来。
目光左右一扫。堂内多是敞着衣襟的市井闲汉,间或几个围着富家子弟的帮闲,正对着戏台指指点点,不时爆出哄笑。
忽地,她撞见一道身影,穿襦裙、束双髻,分明是她百年前最常作的打扮。
胥绾春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背脊撞上冰冷门框。
定睛细看,原是戏台巨幕上的皮影。幕边一行朱字戏名,煞是灼眼:清霄道人三戏春妖。
邀帖上被污去的新戏,竟是在编排她!
胥绾春灰眸一凛。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世间各处勾栏瓦舍,总爱拿她作戏文,她早该习以为常。
当务之急,是盯紧阿言。
胥绾春走进去,拣了一张方桌坐了。
立刻有堂倌迎了上来:“小娘子,用茶还是住店?”
胥绾春目光紧锁不远处那抹青红。
阿言正执起一只白瓷茶盏,凑近瘦削的下颌,轻轻勾起嘴角。碎发阴影遮去大半边容颜,愈显那笑容阴冷疹人。
必须尽快疏散人群。
胥绾春咬了咬下唇,一把拉过堂倌,压低嗓音,脸上挤出几分仓皇:
“小二哥,我刚在外头看见官差往这边来了,说你们这儿……混进了在逃的江洋大盗!快别演了,悄悄疏散罢,免得伤了人命!”
话音未落,堂中骤然爆出狂欢。口哨声、嘘声、污言秽语浪涌般炸开:
“万人骑的妖女!还不快现出原形,给爷们跳个舞!”
“想男人想疯了吧!”
“这身段也配出来勾引?”
污言秽语好似黏腻的潮水,将她后半句淹没。
胥绾春胃里一阵翻搅,桌上的茶盏在她眼中晃出重影。她死死按住桌沿,指甲深掐进木纹,才压下喉间涌上的恶心。
她知道那是对谁发泄。
她缓缓转头,看向那幅皮影戏。
巨幕之上,皮影晃动,灯火将妖异的故事投在素绢。
春娘皮影,线条柔媚,色彩秾艳,一双镂空的眼睛却幽幽透着光。
但见影人潜入一座繁华城郭,身影如鬼魅,掠过千家万户的窗棂,将梳着妇髻的女子卷走,消失在幕布的深邃之处。
被夺妻室的男子剪影聚在街头,惶惶不可终日,捶胸顿足。
幕布一侧,春娘皮影对着这些男子身影微微颔首,姿态极其扭曲,仿佛在渴求着什么。
乐器中忽有咔咔声响,似水声,更添诡异。
台下,污言秽语愈发不堪入耳。
胥绾春睫羽低垂,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
堂倌也跟着笑了一回,转头问道:“小娘子方才说要什么?”
她喉间干涩,声音沙哑:“你去罢。我坐一坐,想好了再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