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
这一觉,没有尽头,沉入无梦的深海。
没有龙椅上那双探究审度的眼,没有朝堂同僚言语机锋后的算计,更没有刀光剑影撕裂黑夜的噩梦。
万籟俱寂。
直到一束天光,穿透雕窗格,在地面投下一块明亮的方斑。
陈默睁开眼。
光束里,无数细小的微尘正在阳光中翻飞、起舞、旋转、飘落。
每一粒的轨跡,都分明地映入他的眼底。
清晰,可辨。
他缓缓坐起身。
一股久违的酸软感从四肢百骸深处传来,牵扯著每一寸肌肉。那是血肉之躯在过度沉睡后,最诚实、最笨拙的抗议。
而不是精神被拉伸至极限,濒临断裂时的脆响。
院外,有声音传来。
妇人用力拍打被褥的“啪啪”声,沉闷,富有节奏。
紧接著,是孩童含糊不清的数数声,从一数到七,然后彻底乱了套,自己把自己逗得咯咯直笑。
这些声音,琐碎,充满了不加修饰的鲜活。
它们背后没有需要反覆揣摩的深意,更不是暗藏杀机的信號。
它们只是存在著。
只是活著。
陈默一动不动。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著,听著。
那双曾无数次直视天顏,在幽深瞳孔中分辨龙威喜怒的眼,此刻,只安静地注视著光斑里那些肆意飞舞的、无序的尘埃。
他伸出手,五指缓缓张开。
阳光穿过指缝,在他的手背上投下斑驳交错的光影。
温暖。
乾燥。
一刻钟后。
他听见自己腹中传来一阵清晰而直白的声响。
一个缓慢的、从深处发出的咕嚕声,在寂静的房中格外突兀。
饿了。
这个念头简单到近乎粗暴,没有任何权衡利弊的盘算,没有任何深谋远虑的铺垫。
它只是一个事实。
一个身体发出的,最原始的宣告。
陈默笑了。
不是在范世明面前,那种洞悉一切后的瞭然。
也不是在皇帝面前,那种收敛所有锋芒的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