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襦阳手抚密信,久久不语,最终发出一声长叹:“满朝文武,宫中再无忠臣,未曾想,一个礼官,尚存几分风骨。”他我要让天下读书人看看,谁是忠,谁是逆!”
风暴在暗中积蓄,终于在八月初一这天,化作了正面的交锋。
灵武方向的急使快马加鞭,闯入恒州城,带来了太子李亨的“遥领节度”诏书。
诏书措辞傲慢,命令赵襦阳“暂交兵符,静待朝命更替”。
赵襦阳在节度使府内接过诏书,看也未看,更未按礼下拜。
他只对陈砚舟吩咐了一句:“去,在城外十里的荒野上,设一座‘迎诏台’。”
当那名趾高气扬的使者被带到所谓的“迎诏台”时,瞬间气得脸色发紫。
所谓的台,不过是几块石头垒起,上面覆着一块脏兮兮的白布。
而所谓的“供品”,更是一筐己经发黑的粗粮,和一副锈迹斑斑的旧盔甲。
“赵襦阳!你这是何意?竟敢如此怠慢天子诏命!”使者厉声怒斥。
赵襦阳一身布衣,独立于荒野寒风之中,神情淡漠得仿佛一块顽石。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河北军民啃着树皮、嚼着草根,用血肉守城的时候,朝廷正在骊山脚下修建华清宫;如今,太子殿下一纸空文,就要我交出十万将士用命换来的兵符,却无一粒军粮、一匹丝帛相济。使者大人,你告诉我,这诏,我赵襦阳如何接得起?”
使者被这番话噎得哑口无言,他从未见过如此桀骜不驯的藩镇节度,最终只得悻悻然打马返回。
一场无声的对抗,就此拉开了序幕。
当夜,书房内的灯火燃得更旺。
薛七郎呈上了最新的密报,情报的内容让房内的空气都为之凝固:那位有风骨的昙宗大师,己被软禁于寺中,再不许他接触任何仪典文书。
新的仪典,改由宦官鱼朝恩亲自监修,并且,为了弥补“奉命”二字的缺失,鱼朝恩竟凭空捏造了“天降赤书,示朕当立”的荒谬之说。
“天降赤书……”赵襦阳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胸中一股怒火与杀意交织升腾。
他走到案前,命人取来笔墨,亲自挥毫,写下了一篇《讨僭檄》的草稿:“今有逆臣窃号,不奉君命,不恤父疾,不正国是,而妄称天授……河北军民,皆可共讨之!”
墨迹淋漓,杀气透纸而出。
然而,当他的笔锋写到最后一个“讨”字时,却骤然停住。
那一捺,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他凝视着跳动的烛火,眼中的狂暴怒意渐渐沉淀,化为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影子说话,又像是在告诫自己:“不,不能讨。杀其人,易;杀其名,难。我若起兵,便是坐实了叛逆之名,正中他下怀。不杀其名,只夺其理。我要让天下人——自己不信他。”
话音落,他将那篇未写完的檄文揉成一团,扔进了火盆。
火焰升腾,将那满纸的杀伐之气吞噬殆尽。
窗外,夜色正浓。
第三十七只代号“青羽”的信鸽被放出,它矫健地振翅,融入无边的黑暗。
与以往不同,它爪上的竹管内,没有书信,也无策略。
里面只有一枚用蜡封好的、拓印着半枚鱼符的泥版,以及三粒来自长安城墙根下的黄土。
这两样东西,比任何檄文都更有力量。
夜,仿佛就此归于平静,所有的棋子都己落下,只待天明。
然而,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恒州城的寂静。
一名风尘仆仆的骑士翻身下马,首冲节度使府,他的声音因急促而嘶哑:“将军!阿芸……阿芸回来了!”
书房内,刚刚准备合眼的赵襦阳猛地睁开了双眼,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他知道,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一张牌,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