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贤明,希望此书不独彰显男子才学,更要收录历代才女智慧,故而需要一位博古通今的女官担当校勘之责。”
他抬眸,凝视着她:“皇后为此寻觅良久,始终未得良选,恰在此时,国师将你举荐至御前。”
他又呷了一口清茶,不紧不慢续道:“今日面见皇后,便是对你的考较。成与不成,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即便不成,”他话音微顿,眼底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眸光,“本座许你的承诺依然作数。对你而言,这岂非多了一重保障?”
“你怎知我定然不成?”文俶不服气地扬起下巴,“若我得了这女官之位,无须倚仗你便可自由出入宫禁。届时你我之间的交换,自然不作数了!”
“呵,”侯羡轻笑一声,指尖拂过茶盏边缘,“即便不是入宫,也可以是其他。你且想清楚,这承诺……究竟要不要保留?”
文俶咬唇思忖片刻,终究让步:“那、那就暂且保留。但要说好,你我只可以……用几口血来交换,不许再做别的!包括……包括今早那般……统统不许!”
“这个么,”侯羡单手支颐,笑看向她,“且看本座心情。”
“侯羡!”文俶气得在椅上直跺脚。
“须知,”他忽然倾身向前,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若让本座心情不快,后果,可是相当严重。”
文俶霎时噤声,只余一双杏眸不甘地瞪着他,却又无可奈何。
日暮西斜,余晖为朱红宫墙镀上一层暖金。
文俶身着黛紫糯裙,默然跟在侯羡高大健硕的玄色身影之后,在重重宫阙间穿行。
最终,二人在文渊阁的殿门前停下脚步。
“杜学士就在里面。”侯羡声音平淡,“自奉旨编纂《百川启文录》,他便夜夜宿在此处,昼夜不歇。”
他侧身,眸光扫过她刻意平静的面庞:“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待本座面圣归来,便带你去皇后处。”
言讫,侯羡转身便走,袍袖拂过宫砖,身影没入廊柱深影之中,再不见踪迹。
文俶独自而立,远处传来几声倦鸦啼鸣,断断续续。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沉重的殿门。
陈墨与旧纸的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烛火通明,书架林立直抵穹顶。在书海中央,一道清瘦的身影正伏于案前,几乎被堆积如山的书卷淹没。
这个时辰,文渊阁总余他一人,杜珂丝毫未觉有人进来,正对着一册泛黄的古卷凝神校勘。案几一角,数盏烛台泪痕斑驳,显然已燃过数个长夜。
他比记忆中清减了许多,在案前伏得极低,影子被灯火拉得长长。执笔的手在微微发颤,写到一半忽又停下,像是心头有千斤重石压着,一息都透不过来。
“爹爹……”
这句轻唤像风拂过,却又骤然击在心口。
伏案的身影猛然一僵,那支笔“啪”的一声落在几上。
杜珂缓缓抬首,那一瞬,他的眸光像烛火被疾风扑灭,骤然空白。
直到看清那道纤瘦的影子,他手指紧紧捉住书案边缘,指甲几乎嵌入。
“烟……烟儿?”
像是怕说大了,会将眼前幻影吹散。
文俶喉间一涩,如归巢乳燕,飞奔而来,猛扎进他怀中,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