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云几乎要被这荒唐的提议气笑。
与唐九霄周旋已是如履薄冰,难道还要再添上眼前这头披着人皮的豺狼?
更何况,唐二白欠下的血债尚未清偿。
她面上最后一丝笑意彻底消散,声音里凝着冰霜:“唐大公子,你管得未免太宽了。”
“在下只是不解。”
唐一鸣从容后退半步,眉宇间皆是一派坦荡:“以沈医丞宁折不屈的风骨,何须与我这九弟委曲求全?莫非是他手中握着什么把柄,逼得你不得不……曲意逢迎?”
不待她回应,他便自问自答地摇头:“不对,依他这等疯癫性子,能在你跟前如此乖顺,倒像是你握着他的命门。”
他忽然抬眸,直直望向她眼底:“所以,你究竟在畏惧些什么?”
不过旁观片刻,三言两语间,唐一鸣竟已将局势看得分明。
沈卿云强压着心中忌惮,与跟前神情疏淡,貌似光风霁月的郎君对视,头皮发麻。
她终究是低估了他。
先是一语戳中唐九霄的痛处,而后退至暗处冷眼旁观。短短几句话试探的工夫,就看穿了她的忌惮,更借此将两人之间异于寻常的关系推测得八九不离十。
这般洞若观火的眼力,如此抽丝剥茧的推断。
唐一鸣不去刑部提审犯人,当真是屈才了。
“果真是慧眼如炬。”
沈卿云静默一瞬,忽而笑了:“既然公子明察秋毫,怎会看不透,当下他能出现在此处,意味着什么呢?”
她的目光轻轻掠过永宁殿的匾额。
唐九霄方才自殿中出来,见过谁,不言而喻。
唐一鸣眼神剧烈变幻,那张虚伪的面具第一次出现裂痕:“他也配?”
沈卿云凝视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嫌恶,忽然怔住。
这神情何其熟悉。当年在地牢里,唐二白提起手足兄弟时,脸上也带着如出一辙的轻蔑。
原来,在这些自诩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眼中,即便冠着相同的姓氏,那个流着异族血脉的弟弟,终究只是个玷污门楣的污点。
当年那杯毒茶的缘由,竟如此简单。
他也配。
何其可笑,兜兜转转,到底是唐九霄占了上风。
“真是可惜,看来令尊又一次做出了选择。”
沈卿云语调轻缓,恍若顿悟般补上一句:“就像当年在龙泉山庄,舍弃唐二公子一样。”
当年唐二白身陷囹圄,饱受折磨,却因任务失败,丧失价值而被弃若敝履。
而今,困在崔唐两家博弈间的唐一鸣,面对父亲的取舍,又当如何?
唐九霄能从容出入永宁殿,本身便是最明确的信号。
如今能代表唐家立场的后辈,俨然不是他这位嫡出的大公子。
恰在此时,送药的宫人碎步而出。
沈卿云微微欠身,仪态从容:“唐大公子,告辞。”
唐一鸣攥住腕间缠绕的那串佛珠,指节骤然收紧。
凝视着那道离去的身影,那张清俊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
唯有眼底阴郁渐浓,最终化作一声溢出唇瓣的低笑:“……原来如此。”
是他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