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稹融咬牙切齿:“好,好一个张岱……今日你踩我裴家一头,他日我要你身败名裂!”
与此同时,张岱已率人抵达崇仁坊。现场已被金吾卫严密把守,地窖中搜出的文书层层叠叠,墨迹未干者尚有数十份,显系近日仍在运作。更有账册记录某庄园年产粟麦十万石,却仅报税三千石,其余尽数私藏。
张岱亲自查验,一一对照户籍底册,确认至少两千户农民被强行划为“私属”,剥夺公民身份长达三代。
“此非盗财,乃是窃国。”他在现场沉声道,“这些人本该为国家纳税服役,如今却沦为豪门家奴,子孙永不得翻身。这样的世道,还能称之为治世吗?”
围观百姓闻言,不少人眼中含泪。有老农跪地哭诉:“我家祖父原是均田农户,因灾荒欠租,被崔家夺地,全家贬为庄奴,至今六十年未能复籍!求大人做主啊!”
张岱扶起老人,声音哽咽:“今日我在此立誓:凡被非法剥夺户籍者,必予恢复;凡侵占民田、匿户偷税者,必依法严惩!纵使千难万险,我也绝不退缩!”
此言一出,人群爆发出雷鸣般欢呼。
当晚,此事传遍长安。街头巷尾皆议“张括户”如何雷霆出手,首战告捷。民间赞其为“青天再世”,而权贵阶层则人人自危,私下串联者络绎不绝。
三日后,张岱上奏,请将裴延景移交御史台审讯,并建议以此为契机,在关内道率先推行试点括户。玄宗批复:“准奏。括户使所请,悉数施行。”
自此,张岱正式开启新政征程。
他亲率团队奔赴渭南、栎阳、咸阳等地,逐县核查黄册白簿,设立举报箱,鼓励流民揭发豪强罪行。每到一地,必召集乡老宣讲政策,承诺恢复户籍者可免三年赋税,激起无数隐户踊跃自首。
短短月余,关内新增登记人口达八万余,清查漏税田亩十七万亩。国库收入骤增,连户部尚书都不得不承认:“此诚近年罕见之利国之举。”
然而,风暴也随之而来。
某夜,张岱归途遇袭。四名黑衣刺客埋伏巷口,刀光直取咽喉。幸赖贴身护卫拼死相护,方才脱险。事后查明,刺客来自河东某大族豢养的私兵,经追查线索竟直指一名在职刺史。
又有一日,御史台收到匿名信,诬陷张岱收受富商贿赂,故意放过某商贾家族的隐户。信中附有伪造账目与伪证人名单,意图制造舆论压力。张岱不动声色,反以此为饵,顺藤摸瓜揪出幕后策划者??竟是裴稹融门下一名给事中。
一场场明枪暗箭接踵而至,张岱却愈战愈勇。他开始启用一批年轻官员,组成“括户巡察团”,分赴河南、河北、淮南诸道。同时奏请设立“括户监察院”,专司监督地方执行情况,防止官吏借机勒索百姓。
与此同时,他也悄然调整策略:不再一味强硬打压,而是采取“宽严相济”之策。对于主动申报、补缴税款者,予以减免处罚;而对于顽抗到底者,则毫不留情查封家产,流放族长。
民心渐聚,士气日盛。
然而,在这场席卷全国的风暴中心,张岱始终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来自皇宫深处。
某日深夜,玄宗突然召见。
张岱入宫,见天子独坐偏殿,面容疲惫,眼神幽深。
“近来你行事果决,成效显著,朕甚欣慰。”玄宗缓缓开口,“但有人奏报,说你执法过苛,激起民变数起,可有此事?”
张岱跪地答道:“启奏陛下,所谓‘民变’,实为豪强煽动佃户闹事,妄图阻挠括户。臣已查明,带头者皆受重金收买,且多系逃犯伪装。真正的贫苦百姓,无不盼着恢复户籍、重获自由。”
玄宗沉默良久,忽而问道:“你觉得,朕为何选你?”
张岱一怔。
“因为你不怕死。”玄宗淡淡道,“也因为,你没有后台。朕需要一把刀,但它必须够快、够利,又不能反过来伤到握刀的人。”
张岱心头剧震,终于明白帝王真正的考量。
“臣愿为陛下之刀,斩尽浊流。”他低头,声音坚定,“纵使千夫所指,万劫不复,亦无怨无悔。”
玄宗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似怜惜,又似愧疚。“起来吧。记住朕的话:稳中求进。你可以狠,但不能疯。朕保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
那一夜,张岱走出宫门时,天上无星无月。
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条通往光明的窄路上独行,身后没有退路,前方不知尽头。但他更清楚,若无人敢于点燃火焰,这个帝国将在无声中熄灭。
所以,他继续前行。
哪怕风雨如晦,哪怕四面楚歌。
因为他不只是张岱,他是大唐协律郎,是新时代的吹号者。
而这场改革的号角,才刚刚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