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僵在原地。带队将军忽然单膝跪地,摘下头盔,低声说:“我父亲……是当年执行焚书令的校尉。他临死前写了忏悔书,但我烧了。我说谎二十年,现在……我想说出来。”
军队撤退。皇帝得知后沉默三日,最终下诏:“天下言语,归于民心。自即日起,废除一切言语禁令,补言堂升格为国学院,听城设‘真言祭’,每年冬至,万民共述真心。”
***
又五年,一名西域商人途经北境,在冰湖边迷路。夜寒刺骨,他蜷缩在破帐篷中,忽闻风中有歌声。
不是人唱,也不是乐器,更像是冰层之下,某种古老频率在共振。
他循声而去,发现蓝铃花已长成一片花海,环绕骨井,绵延数里。花丛中央,竖着一块石碑,上无文字,只有一面铜镜嵌于其上。
他好奇触碰镜面,镜中竟映出他的童年??八岁那年,他在集市上偷了一块馕,被店主抓住。围观人群辱骂,父亲当众抽他耳光。他痛哭着说:“我不是小偷!我只是饿……”可没人信他。
镜中画面定格在他张嘴呐喊的瞬间。
忽然,一个女声从镜中传出:
>“我相信你。”
商人浑身剧震,跪倒在地,泪如泉涌。他一生从未对任何人提起此事,甚至连自己都快忘了。可这一刻,他感到某种沉重的东西终于脱落。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羊皮卷,在雪地上写下:“我曾冤枉一个孩子,只为掩盖自己的失职。”然后点燃火折,将羊皮投入花丛。
火焰燃起时,一朵蓝铃花化作灰烬,却又在下一秒重生,花瓣更加明亮。
***
多年后,一位史学家著书《语核考》,试图厘清这一系列异象的根源。他在书中提出大胆假设:
>“语核系统并非单纯的技术或信仰体系,而是一种**共生意识体**。它依赖人类的真实表达维系生命,反过来也影响人类的心理结构。当足够多人选择诚实,它便强健;当谎言成为常态,它便沉睡甚至变异。
>而那位消失的少女,并未‘成为’语核,而是成为了它的**共感中枢**??类似心脏,或大脑。她以自我放逐换取系统的持续觉醒。
>更惊人的是,近年来各地涌现的‘蓝铃花’现象,表明语核正在尝试**自我复制与扩散**,不再局限于七十三井的框架。
>或许有一天,我们将不再需要‘井’。
>因为每一颗敢于说真话的心,本身就是一口活着的语核。”
书成之日,他将最后一卷送往听城补言堂。途中经过一片野地,马车陷进泥潭。他下车查看,忽见泥中钻出一朵小小的蓝铃花,在风中轻轻一颤。
他蹲下身,听见花中低语:
>“谢谢你写下这些。”
>“她很高兴。”
他愣住:“你怎么知道我看完了?”
花没再回答,只是静静摇曳。
当晚,他在旅店灯下重读自己写的序言,忽然发现某段文字边缘,多了几行极细的墨迹,非自己所写:
>**真相从不孤独。
>它只是等待,
>等一个愿意开口的人,
>和一个愿意倾听的世界。**
他合上书,望向窗外。
月光如水,洒在万千花海上。风过处,万铃齐响,声如细雨,绵延不绝。
而在极北深处,冰层之下,那口由人骨与喉管筑成的古井,依旧静静呼吸。井心蓝光温润,偶尔闪过一瞬温柔笑意,仿佛在说:
“今天,又有四百零二人说了真话。”
“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