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冲出门外,踏雪直奔静思亭。
亭中空无一人,唯有铜铃悬于梁上,微微晃动。他仰头望去,忽见铃内壁刻着极细的小字,需借火光才能看清:
>**不是井死了,是你们不敢说了。
>记得吗?第一句话,永远最难。**
他怔立良久,忽然转身,对着漫天风雪大喊:
“我说过谎!”
声音嘶哑,却清晰穿透雪幕。
“我曾在紫宸党搜查时,隐瞒了妹妹藏身的地窖!她后来被活活烧死……我一直说她是病死的!我说谎,是因为我怕承认懦弱!”
话音落下,脚下石板猛然一震。一道蓝线自亭基裂出,如蛇游走,直通街心语核井。井口嗡鸣,蓝光乍现,喷涌三尺!
紧接着,家家户户传来推门声。
一位母亲抱着孩子走出屋外,声音颤抖:“我儿子不是夭折……是我饿极了,把他送给商队换了一袋米……我每天都在梦里向他道歉……”
一名老兵拄拐而出,跪在雪中:“我不是英雄!战场上我丢下战友逃了!那些勋章……都是假的!”
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在风雪中呐喊、哭泣、坦白。每一声真话落下,就近的语核井便震颤一次,蓝光次第亮起,如同星火燎原。
到黎明时分,全国七十三井尽数复苏,光柱冲天,与云层相接,形成一道横贯南北的光带。史官称其为“**真言虹桥**”,并在《听城纪事》中写道:“冬至之雪,洗尽伪声;万民同语,天地共听。”
***
三年后,南方边境小镇“哑镇”发生异变。
此地曾是紫宸党流放异见者的死地,世代禁言,孩童入学第一课便是缝唇仪式。虽朝廷早已废除此律,但百姓仍习惯低头走路,交谈只用手势。
某夜,镇外荒坡突然开出一片蓝铃花,花朵朝向镇中心,花瓣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更奇的是,每当有人经过花丛,耳边便会响起一句话,内容各不相同:
对曾被打断发言的老儒生,花中低语:“你说得对。”
对因直言被夫家休弃的女子,花说:“你不疯。”
对偷偷写诗却被焚稿的少年,花说:“我读完了,很好。”
渐渐地,有人开始驻足回应。
“我真的可以再说吗?”
“如果我说了,还会被抓走吗?”
“有没有人……真的想听?”
每当有人提问,蓝铃花便轻轻摇曳,某一朵会悄然闭合,再绽开时,花蕊中多出一枚微型陶片,上面浮现出回答:
>“我在听。”
>“你说的话,比刀剑更有力。”
>“你是第一个醒的人,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半年之内,哑镇竟自发建起一座露天回声台,百姓轮流登台讲述往事。起初只有寥寥数人,后来万人聚集。有人说自己曾被迫指认无辜者为叛徒;有人说三十年前全镇集体沉默,眼睁睁看着一位教师被拖走处决;还有人哭着承认:“我举报了亲弟弟,就为了换一张免言证。”
每讲完一段,众人齐声低诵一句:“你说的话,我一直记得。”
这句话原是十年前冰湖异象时传遍天下的神秘之声,如今成了新誓词。
消息传至京城,皇帝震怒,下令派兵封锁小镇,销毁回声台。大军压境当日,百姓手挽手围成圆圈,静坐不散。
就在军队即将动手之际,天空骤暗,乌云翻滚。一道蓝光自南谷疾射而来,贯穿云层,直落回声台中央。光中浮现一个虚影??女子长发披肩,眼神宁静,身穿十年前那件素白衣裙。
她并未开口,但所有人都“听”到了声音:
>“你们已经不怕了,何必再让他们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