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活着?”柳眠惊退半步。
沈知白转过身,面容苍老,双目却清明如镜。“我一直在等一句话。”他说,“一句能让我醒来的话。”
原来,当年他并非叛逃,而是奉父命潜入守塔会内部搜集证据。事发败露后,被施以“忘情咒”,封印记忆,沦为行尸走肉般的暗卫,辗转各地执行清洗任务。直至前几日,他在北方某镇执行剿杀令时,听见一名小女孩背诵《巡天谣》,歌词恰好与其母生前常哼的小调一致。那一刻,禁制崩裂,往事如潮水涌回。
“我亲手杀了我妹妹。”他声音沙哑,“她躲在柴房里抄录受害名单,我奉命放火……我不知道那是她。”
柳眠无言,只将手中族谱递给他。
沈知白翻至第十三页,看到妹妹的名字赫然在列,当场跪倒,额头磕地,鲜血直流。
“我要去赎。”他抬起脸,眼中泪血交织,“我要找到每一个被我毁掉的家庭,跪着说出我的名字。”
柳眠摇头:“不必跪。你要站起来,活着说出来,才是对她最好的祭奠。”
翌日,沈知白携族谱北上,沿途张贴三十七桩冤案始末,并公开自己曾为刽子手的身份。起初无人信他,甚至遭围殴唾骂。但他不躲不避,任拳脚加身,只反复说一句:“我不是来求饶的,我是来还债的。”
第七日,一名老妪拄拐而来,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颤声问道:“你可记得……那晚火光中,有个女孩抱着一本蓝皮账册逃了出来?”
沈知白浑身剧震:“我记得!我追到河边,她跳水前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说‘别怪我’……”
老妪落下泪来:“那是我女儿。她活下来了,隐姓埋名三十年,去年才去世。临终前,她写下一份证词,说真正该恨的不是你,是命令你杀人的人。”
她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纸卷,交予沈知白。
那一刻,他嚎啕大哭,像一个终于被允许悲伤的孩子。
消息传开,越来越多曾受迫害者现身。有人带来遗物,有人提供线索,更有昔日巡使之属陆续觉醒,纷纷揭发旧案。一场横跨九州的记忆复苏悄然展开。
而在中原腹地,苏砚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凡人心录》流传愈广,触动的利益愈深。守塔会残余势力联合数个世家大族,发动舆论围剿,称此书“煽动民变、动摇纲常”,更诬陷苏砚伪造信件、蛊惑人心。朝廷下令通缉,悬赏万金取其首级。
但她并未躲藏。
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她独自登上废弃的观星台,点燃十三盏油灯,将《凡人心录》全文誊抄于巨幅白绢之上。雷电交加中,她高声朗读,声音穿透风雨,传至山下城镇。
>“我不怕死,只怕真相随我入土。
>若今日我闭口,则明日千万人将再度失语。
>来吧,刀斧加颈,火焰焚身,
>但我保证??
>**只要还有一个孩子记得这本书里的故事,
>就永远有人敢说真话。**”
话音未落,一道惊雷劈下,正中观星台顶端铜铃。铃声炸响,竟与当年巡天祠晨钟频率完全相同。霎时间,方圆百里所有悬挂铜器之家,无论锅碗瓢盆、门环铁锁,尽数共鸣震颤,发出低沉悠远的嗡鸣。
百姓惊起观望,只见夜空裂开一道缝隙,赤焰流转,隐约浮现一行古篆:**“言不可禁,心不可囚。”**
三天后,第一批响应者出现。十二名青年闯入官府档案库,烧毁全部伪造户籍文书,并在墙上写下:“我们不是数字,我们是名字。”随后集体自首,甘愿伏法。
但他们说:“你们可以杀我们,但杀不死真相。”
这一幕迅速蔓延。七日后,三十六城同时爆发“焚伪卷”行动;十九名地方官员主动辞职,公开忏悔曾参与掩盖暴行;甚至连宫中太监也传出密信,揭露先帝驾崩当日,真正的遗诏曾被调包。
民心如野火燎原,再也无法扑灭。
林昭得知此事,连夜启程赴京。
途中经过一片荒原,偶遇一群流浪孩童。他们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却围坐一圈,齐声背诵《凡人心录》中的句子。见林昭走近,一个七八岁的小girl跑上前问:“叔叔,你说实话的时候,心里真的会亮吗?”
林昭蹲下身,认真回答:“会。就像星星掉进了胸口。”
孩子想了想,忽然大声说:“那我也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