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议如时召开。
实际上,皇帝肯松口开廷议,着实令群臣感到意外。
毕竟在诸多大臣眼里,这位少年天子已然荒唐得不能再荒唐。
不事朝政,不纳谏言、宠幸奸臣、成日留恋后宫、暴饮暴食,还要加上一项不务正业,成日里在后宫沉迷话本,痴迷于丹青。
简直是罄竹难书。
可以说,在诸多大臣的眼里,这位皇帝将佛门五毒“贪、嗔、痴、慢、疑”几乎全部踩了个遍。
简直算得上是昏君典范!
这样的皇帝,臣子难道不应该着力“劝谏”,令他回头是岸么?
如此这般,才可以彰显出为臣之道啊!
所以,廷议才刚刚开始,万历皇帝还没有说话呢,便立马有一人出列说话。
“臣云南道监察御史羊可立,请陛下颁罪己诏以安社稷!”
羊可立面颊凹陷,有着一对三角眼,他微不可察瞥了一眼上头的万历皇帝,观察对方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从前皇帝暴戾的表情,竟然消失不见了。
羊可立有些意外,可还是自信满满,用早已准备好的腹稿,禀报说道。
“自三月以来,各地祸端频发,先有京师及北直隶、山西各地大疫,近来又有南直隶苏、松、淮、凤、徐、宿各地水患,天下百姓已然苦不堪言,各地士子怨声载道”
“伏惟陛下圣明,然却为权臣佞臣所蛊惑,臣泣血劝谏,请陛下诛权相张江陵,灭佞臣张士元,以平民愤!”
“若陛下不纳忠言,臣等便跪死在这金銮殿之上!”
随着羊可立的言语,群臣犹如准备好一般,同时一个个又从队列之中走出,纷纷朝着皇帝跪拜劝谏。
“请陛下纳忠言!”
申时行站在张四维身后,眼见对方也同样出列,继续朝着万历皇帝逼宫,他的神情越发凝重起来。
若真遂了这些人的愿,一旦皇帝下了这罪己诏,这数月以来殚精竭虑的瘟疫防治工作,将彻底沦为弊政!
所有在这其中施行的举措,将成为皇帝昏聩决策的罪证!
张居正和张允修父子二人难道不需要担负“误导”皇帝的责任么?
申时行知道皇帝的性子软弱,若万一真的顶不住悠悠众口,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着先前张允修与自己的谈话,咬了咬牙,正想要出列驳斥。
可就在这时候,却听得上头传来声音。
“诸卿家所言之事,朕已然知晓了,何须反复陈奏?如今各地灾情紧急,此次廷议,当务之急以务实建言为要,莫要再提些空泛无据之论!”
皇帝充满威仪的声音传来,威严之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冷漠,甚至于听不出一点儿情绪波动。
申时行猛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万历皇帝犹如怪物一般。
不少立在下头的老臣,打了个寒颤,有些甚至吓了一跳。
觉得这话术竟然有些熟悉?
他们惊出一身冷汗,猛地抬头往上看,看到御座上依旧是胖乎乎的万历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还是万历么?险些以为是世宗嘉靖皇帝再临皇极殿!
羊可立也有些意外,可今日廷议之目的,早就确定下来,断然没有现在就放弃的道理。
他再次高捧牙笏,正欲说话,可却又被万历皇帝的话语给打断了。
“羊子豫,冠冕堂皇之话就勿要再说了,你口口声声说民怨沸腾,可有奏报呈上来?若单凭口舌,朕便要治你个扰乱朝纲之罪!”
羊可立猝不及防,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悄悄抬头想要观察一番皇帝,竟然意外对上了皇帝那一双凌厉的眼眸。
哪里还有什么怯懦和惧怕,天子威严散发而出,令羊可立险些失态。
他磕磕绊绊地说道。
“臣不知陛下需何奏报,先前所言之情形,皆于朝廷奏疏有所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