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抚使上头还有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乃至掌印指挥使,他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要想往上爬,就得攥住更多实打实的功劳,这次协助亓诗教整顿山东官场,便是个绝佳的机会。
“抚台大人,锦衣卫千户陆文昭请见!”
陆文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舱内,带着锦衣卫特有的干练。
船舱内沉默片刻,随即传来亓诗教略带沙哑的声音:“请进。”
陆文昭朝身后两人递去一个眼神,那两人立刻会意,一人守在舱门左侧,一人绕到船尾,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将整个船舱周遭封锁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别想靠近偷听。
做完这一切,陆文昭才撩开舱帘,迈步走了进去。
舱内点着一盏油灯,光线不算明亮,却恰好照亮了亓诗教那张紧锁眉头的脸。
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一迭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名字,想来便是山东各府县的官员名录。
听到动静,亓诗教抬起头,目光落在陆文昭身上,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淡淡问道:“袁部院让你来的?”
陆文昭躬身行礼,语气简洁:“是。锦衣卫在山东盘查多日,搜集到一些东西,袁部堂命属下连夜送来,交予抚台过目。”
说罢,他不再拖延,两步跨到案前,将怀里揣着的一个厚实册子递了过去。
那册子用牛皮纸封着,边角已被磨得有些粗糙,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沉甸甸的分量,透着不容小觑的重量。
亓诗教放下手中的名录,伸手接过册子,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便知这里面装着的,恐怕就是山东官场腐烂的根由。
他没有立刻翻开,只是抬眼看向陆文昭,眼神里带着审视:“都查清了?”
“不敢说尽善尽美,但该抓的线索,属下们都没放过。”
陆文昭语气笃定。
“尤其是兖州、东昌两府,那些与闻香教勾结,或是借平乱之名中饱私囊的,基本都在上面了。”
亓诗教点了点头,不再多问,缓缓翻开了册子。
油灯的光晕下,他的脸色随着书页的翻动,一点点沉了下去。
兖州知府王隆德,是他的好友;齐宁道分巡道御史,曾是他门生;兖东副使徐从治,去年还带着山东土产进京拜见过他。
还有东昌府训导左时俊、观城知县张行敏……
这些名字个个熟悉,有的是一起在乡饮酒礼上碰过杯的,有的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此刻却像一把把钝刀,一下下割着他的心头。
“这些人……都有罪过?”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即便来之前已有心理准备,可当这些熟悉的面孔与“罪”字挂钩时,胸腔里仍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陆文昭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着几分审视:
“册子上写得清楚,谁贪了赈灾粮,谁私放了乱党,谁借着平叛之名强占民田,一笔笔都有凭据。抚台是齐党魁首,山东官场的底细,您心里怕是比谁都清楚。这些人平日里打着齐党的旗号结党营私,难道您真的一无所知?”
亓诗教沉默了。
知道吗?
或许知道一些蛛丝马迹,只是总被“同乡之谊”“党朋之亲”的念头糊住了眼。
或许刻意忽略了那些风声,觉得只要不闹大,总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此刻被陆文昭戳破,所有的自欺欺人都成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