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骑著一匹毫不起眼的黄驃马,身穿寻常商旅短打,满面风尘,嘴唇乾裂。
但他的腰杆,挺得像一桿枪。
那是一种常年侍立於权力中枢,被宫禁规矩与威严浸透后,凝练出的铁与血的气息。
滚鞍下马。
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落地,没有一丝多余的起伏。
他看都未看陈默,径直走向外围那几名扮作樵夫的锦衣卫。
手腕一翻,令牌在袖中一闪而过。
原本懒散倚著树干的锦衣卫统领,身体骤然弹直。
他脸上的悠閒神情瞬间褪得一乾二净,躬身行礼,挥手。
一条无形的通路,被让了出来。
来人这才迈步走向湖边,靴底踩在柔软草地上,悄无声息。
但他每一步踏出,这片安寧气场的边界,就向內收缩一寸。
他带著一股不容抗拒的穿透力,將这五日积累的静謐,彻底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停在陈默身后三步远处。
精准。
然后,他垂下头,將呼吸压制到最低,仿佛自己就是一缕不该存在的空气。
陈默缓缓转过头。
那双在湖光山色中浸润了五日,变得温和无波的眼眸,对上了那张写满焦灼与风霜的脸。
“何事?”
他声音平静,音量不大,却清晰地钻进对方耳中。
那语气,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陈大人。”
来人的身体猛地一矮,单膝跪地,动作乾脆利落。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用蜜蜡严密封口的黄绢,双手托举。
“宫中急令。”
他不敢抬头,目光死死钉在地面。
“户部尚书李大人,昨日傍晚,於府中议事时,突发急症。”
“太医院束手无策。”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咬得极准,像从齿缝间挤出的冰冷铁钉。
苏云不知何时已静静起身,走到陈默身后,一双素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
陈默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
但那刚刚还彻底鬆弛下来,舒服地靠在竹椅椅背上的脊樑,在一瞬间,毫无预兆地,一寸寸绷紧,挺直。
那个在鱼竿前打盹的閒人,死了。
那个在市井街头吃烧饼的过客,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仅凭背影,就足以让人生出无尽压力的朝堂重臣。
“陛下口諭。”
来人感知到那股骤然降临的恐怖气势,將黄绢高高举过了头顶。
“著,陈默,即刻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