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一个动作,整座宫殿的威压骤然加剧,樑上的龙雕都仿佛活了过来,用冰冷的目光俯瞰著殿中那个单薄的身影。
皇帝重新打量著陈默。
三个月,办成了三代帝王未竟之事。
奏摺里那些冷酷的手段、狠辣的算计,连他这个玩弄人心帝王都有些心惊。
这样的人,理应是一头永远不会满足的饿狼。
可这头狼,在撕下最肥的一块肉后,却只是舔了舔爪子,说自己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这不合情理。
皇帝的手指,在龙椅的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著。
一下。
又一下。
那声音敲击的不是冰冷的木头,而是君臣之间最微妙的人心。
是更高明的试探?用无欲无求的姿態,来换取更深层次的信任?
是以退为进的谋划?先示敌以弱,再图谋更大的权柄?
还是说……他真的,只是燃尽了心力?
良久,敲击声停了。
“只是休沐?”
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带著鉤子,试图探入陈默的心底。
“是。”
陈默一字作答,再无多言。
他抬著头,任由皇帝审视。
他脸上那种被榨乾了所有精气神之后,从內而外透出的疲態与空洞,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比擬的陈情。
那是眼底深处熄灭的光,是嘴角肌肉无意识的鬆弛,是连挺直脊樑都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的勉强。
那是偽装不出来的。
皇帝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却驱散了满殿的寒气,让那老太监紧绷的后背骤然一松。
“准了。”
“这三个月,你劳苦功高。”
皇帝从御座上起身,龙袍曳地,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缓步走下九层台阶。
“朕的钦差,是该好生歇息。”
他走到陈默面前,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盘踞在他胸前,龙目正对著陈默的头顶。
皇帝俯瞰著他,却並未让他起身。
“朕已命人將你在东华门外的新宅修缮妥当,用度一应俱全。”
“谢陛下隆恩。”
陈默叩首,额头结结实实地碰在冰冷的金砖上。
“去吧。”
皇帝摆了摆手,转身走回那高不可攀的御座,重新隱入那片权力构筑的阴影之中。
当陈默退出乾清宫,被午后略显刺目的阳光照在脸上时,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