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关乎国本、关乎亿兆黎民生死之大事!”
他伸手指向午门方向那喧囂的人潮:“皇上日理万机,心力俱耗於此。尔等在此长跪,於国事何益?於民生何补?”
“若因执著於一人之生死,而延误了这万千冤屈,岂非因小失大,背离了吾辈读书人『民为重之本心?”
“刘公所言极是!”
一位老御史也接口道:“皇上已有明旨,张飆一案,自有公断,不日便將明詔天下。”
“尔等若此刻散去,皇上念尔等年少热血,既往不咎。若再执意於此,非但无益,恐反招圣怒,殃及自身乃至师门啊!”
这番话,软硬兼施,既给了台阶,也点明了利害关係。
果然,不少本就动摇的士子动容了。
他们看看这边冷清的跪諫,再看看那边如火如荼的告状潮,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学生……学生糊涂!谢刘公、谢诸位大人点拨!”
“我等这就散去,不再给朝廷添乱!”
“愿皇上早日廓清吏治,安定民心!”
陆陆续续,有士子站起身,朝著刘三吾等人躬身行礼,然后面带惭色或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跪著的队伍,肉眼可见地稀疏了一大半。
刘三吾心中稍安,目光看向依旧跪在原地、纹丝不动的方孝孺,以及他身边剩下的几十个最为坚定的士子。
这其中,竟然还有几位穿著儒衫、气度不凡的中年人。
他们是曲阜孔家的代表!以及几位国子监里以脾气倔强、学问扎实著称的博士和监生。
“希直……”
刘三吾走到方孝孺面前,语气带著恳切:“大势已变,何必如此执著?暂且回去,以待来时,方是明智之举啊!”
方孝孺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因飢饿和疲惫而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嚇人,里面燃烧著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刘公厚意,学生心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然,学生所为,非为一己之私,亦非仅为一囚之生死。”
他目光扫过身边留下的同袍,声音提高了几分,带著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
“学生所爭,乃是非公道!乃圣人道统!”
“张飆狂言『罢黜儒学,此乃掘我华夏文明之根!”
“若此风不禁,今日可罢黜儒学,明日便可毁弃纲常!长此以往,国將不国,人將不人!”
孔家的一位代表也肃然开口道:“刘公,方先生所言甚是。儒学之道,乃立国之本。皇上肃贪锄奸,吾等深感敬佩。”
“然,维护道统,与惩治贪腐,並行不悖,且更为根本!若道统不存,纵吏治清明,天下亦失其魂矣!”
“不错!吾等並非要与皇上作对!”
一位国子监博士更是激动地道:
“恰恰相反,正是要助皇上涤盪这混淆是非、动摇国本的妖氛!”
“今日若退,他日妖邪之辈更会肆无忌惮!头颅可断,此志不可夺!”
这番言论,將他们的行为拔高到了『捍卫文明根基的层面,显得无比崇高和悲壮。
刘三吾和几位老御史听得头皮发麻,心中叫苦不迭。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抱著『道统不放?
皇帝现在明显是要用那把『疯刀清理大明的脓疮,谁有功夫跟你们討论形而上的『道统问题?
但他们知道,跟方孝孺这种人讲现实利害是对牛弹琴。
他认准的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