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公主府静心苑的书房,俨然成了一个微型的军事指挥所与情报中枢。
巨大的西陲舆图被永久悬挂于东墙,其上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颜色各异的符号与蝇头小楷的注释。
沈清弦几乎昼夜不息。
她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书之间,研读着所有能获取到的西陲军报、地理志乃至商旅笔记。
她试图从字里行间、真伪难辨的信息碎片中,拼凑出最接近真实的局势图景。
她的眉头时常紧锁成川,指腹无意识地在舆图粗糙的纸质纹理上反复摩挲。
好似能触及那万里之外的戈壁风沙,推演着各种可能的攻防进退。
烛光映着她专注而略显消瘦的侧脸,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萧华棠则动用了身为长公主的全部能量与手腕。
她不再仅限于宫廷宴饮的交际圈,而是频繁低调地召见那些曾在西陲任职、或与西域商队往来密切的宗室子弟、退役老将。
甚至是一些背景清白、消息灵通的巨贾。
精致的茶点不过是幌子,她仪态万方,言笑晏晏间,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西北西陲各部落的微妙动向。
包括但不限于物资流通的异常情况、乃至朝中各部官员对西陲事务讳莫如深的态度,与背后的势力牵扯。
侍女春茗捧着新沏的君山银针,轻手轻脚地送入书房时,正见长公主殿下敛去了在人前惯有的雍容笑意,神色沉静地走向书案。
沈清弦将军正对着舆图上某处关隘凝神沉思,连有人进来都未曾察觉。
萧华棠将一杯温热的参茶轻轻放在沈清弦肘边,并未惊醒她的沉思,自己则顺势倚靠在宽大的书案边缘,距离沈清弦不过咫尺。
“清弦,”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关切。
“据一位刚从西域回来的商队首领所言,西羌最大的扎格部落,最近确实在大量收购铁器和药材,价格高出市价三成,且行事颇为隐秘。”
她微微倾身,指尖虚点在沈清弦面前舆图的某个位置上,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随之萦绕:
“而且,他们似乎与更西边的月氏人往来甚密,商队曾目睹双方高层在边境会面。”
她的衣袖边缘,几乎要拂过沈清弦执着朱笔的手背。
沈清弦的目光倏然一凝,从沉思中抽离,锐利的视线投向萧华棠所指的月氏国位置。
“月氏人骁勇善战,控弦之士众多,若果真与西羌勾结,确是心腹大患!”
她的语气冰冷:“兵部的文书却只反复提及部落间的零星摩擦,对此等关键动向,竟无一字提及!”
不满与警惕在她眼中交织。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揉刺痛的眉心。
“户部那边,我也让人留意了。”萧华棠的目光扫过她疲惫的眉眼,继续说道,只是声音更轻缓了些。
“通往西陲的几条主要官道,近来修缮款项拨付异常迟缓,几个战略位置的大粮仓储备核查,也被各种理由一拖再拖。
迹象表明,像是有人故意在后方拖延掣肘。”
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抬起手,温热的指尖轻轻按上沈清弦紧蹙的太阳穴,缓缓揉按起来。
沈清弦的身体先是本能地微微一僵,感受到那恰到好处的力道,和指尖传来的暖意,紧绷的弦瞬间松弛下来。
她闭上眼,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卸下肩上的千斤重担。
任由那温柔的力量,驱散如影随形的疲惫,和朝堂倾轧带来的无力感。
“别太逼自己了。”萧华棠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事情总要一件件做,身子熬垮了,什么都是空谈。”
她指下的动作越发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