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刚听闻褚绍在北疆大胜归京一事时的柏姜,决计不会想到她未来还会有和褚绍深夜里披衣起身,牵手到长乐宫后头的林苑里烧经书的一天。
守夜的小宫女年纪小没防备,在隔扇后头抱着膝头睡得正香,柏姜怀里抱了一沓经文路过时的风掀起了她的刘海,也只是嘟着嘴巴哼了两声作罢。
倒是纥骨含微值夜的那间小屋敏锐地亮起了灯火,褚绍眼瞅着眼前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扇门,里头忽地钻出一个警惕的脑袋,趁柏姜还没出殿门,晃了晃他那绿玉珠子示意含微回去。
“派人远远地跟在后头,不许人靠近。你……现在先回去。”
含微脑子不如白日里灵光:“先干啥?主子?”
身后小猫似的脚步声渐渐近了,褚绍拈起手边盆栽里的玉石抬腕一掷——
含微眼疾手快合上门,玉石落了空,撞在门板上,在静寂的夜里“笃”的一声响。
正巧柏姜出来,闻声有些紧张,她四下里看了一圈,刚还亮着的烛火已经被含微吹熄了,因而什么蹊跷都没有发现。
“刚还听见什么响……”
褚绍扳正她的身子,又紧了紧她披着的斗篷:“风声吧。放心,就算有人察觉了什么敢多一句嘴,明儿臣把他舌头拔下来。”
“啧,”柏姜嗔怪地瞧他一眼:“大半夜的,叫人看见成何体统。”
褚绍不再多话,揽着人开了宫门,往林苑里走去了。
西天一弯钩子似的弦月低悬,风凉,柏姜借着月影儿到了湖边假山石下,一路上有露珠“扑簌簌”地从草叶上滴下,微微沾湿了她的鞋袜。
褚绍把自己斗篷解了,垫在两人身下。
柏姜按住那被夜风卷起边沿的纸页,褚绍“嚓”一声擦开火石,抽出一张经文燃着了扔进火盆里。
火光炎炎,映着两个人的脸庞,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一连烧下去十几张经文,柏姜看着那纸页在火中摇晃着化成一团灰烬,耳边响起褚绍低哑的声音。
“师父、师娘,又过了一年了,孩儿来看你们了。来得匆忙,没带什么纸钱,先烧些经书,师父您别生气,让师娘没事念给你听听,您要生气起来又要咳个不停了。”
“这字迹秀气,大概瞒不过您老眼睛,孩儿也不瞒您,这是阿姜抄的,被我拿来借花献佛。我们日日在一块儿,当着阿姜的面,求您不要再托梦来骂我,下回就给您烧点实在东西。”
这话说着说着就说歪了,柏姜卷起经卷不轻不重地在他胳臂上打一下。
褚绍笑,也不躲,柏姜后知后觉想到人家师傅师娘还在呢,一时间有些尴尬,讪讪地把手收回去,不想被褚绍一把握住。
“阿姜姓柏,好听吧?跟师娘一样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孩儿,老家在清河郡,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您旧时老说老了要带着师娘游览天下山水,这不知这十几年去过清河郡没有。”
柏姜的手心里渐渐出了汗,褚绍只字不提这些年的龃龉,仿佛真是新妇头一回见亲长似的,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嗓子干涩,眼睫不住地眨。
褚绍将她手握得更紧,继续说道:“今年刚满了二十三,生辰是四月初七,女儿节,是个吉利的好日子。”
柏姜没忍住,清了下嗓子,轻轻在一旁纠正:“是四月二十七。”
褚绍扭过头来看她,她直着脖子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姑母说那个日子在贺兰族里意头不大好,就给改了。”
“是么?”
“九如金号的伙计说那金屋最早也要二十七才能制好,原先我只以为是他们懒怠,没想到是老天爷在提醒我呢。”
想起那座巧夺天工的物什,柏姜忍不住勾起嘴角:“谁知道是不是你编的。”
“师父师娘在,骗你要遭他们骂的……”
褚绍鼻尖凑过来要蹭上柏姜耳畔,被她又推回去:“有点正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