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列车缓缓进站,载着我这具疲惫的躯壳,驶向看不见尽头的远方。
车窗映出我模糊的倒影,与窗外掠过的灯火重叠,渐渐融进黎明前的夜色里。
当我再次抱着画架推开美院顶楼画室的门,熟悉的松节油气味扑面而来,竟让我恍惚间产生了回家的错觉。
我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呼吸着空气中漂浮的颜料颗粒,左肋传来的阵阵刺痛反而让我感到心安。
至少还有疼痛,自始至终,忠诚地陪伴着我。
这一切熟悉的感受,仿佛时光倒流回她还未离开我的日子,仿佛那些伤痛都未曾发生。
直到清晨的阳光刺醒我的眼皮,我才缓缓睁开双眼。
我强迫着自己爬起来,一遍遍告诉自己,生活已经重回正轨,应该振作,应该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
我对着镜子努力挤出微笑,却尝到了嘴角咸涩的泪痕。
简单洗漱后,便开始准备第二天的中期汇报。
此刻我对自己的作品毫无信心,甚至已经做好了接受批评的准备。
汇报结束时,评委席陷入漫长的沉默。
终于有一位导师直言不讳:“沈见微同学,你的色彩太具攻击性了,完全感受不到美。毕设是毕业创作,不是私人日记。建议你调整色调,加入明亮元素来平衡。”
我喉头哽咽,正不知如何辩解时,纪教授开口了:“但我能感受到强烈的情绪张力。‘疼痛’本身就不是美好的,这种表达很真实。”
她的话让我重燃些许希望,却又听到她补充道:“不过……厚涂的丙烯若处理不当,后期可能会开裂。”
最终,我听从了纪教授的建议,在颜料中融入了增韧剂,并对色彩的层次进行了更为精心的处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将自己完全沉浸在对这幅作品的思考中。
经过反复尝试,终于调出了一种会消失的蓝色,将酞菁蓝稀释至近乎透明,用最纤细的笔触点在肋弓内侧。
待颜料干透后,它们几乎隐没在画布中,唯有在特定角度的光线下,才会浮现出蛛网般纤细的静脉纹路。
就像经期时隐秘的胀痛,像肋软骨炎持续的钝痛,像所有那些看不见却时刻存在的身体记忆。
当作品渐近完成时,我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可就在这时,画布上那些蛛网般的纹路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悄然缠绕上我的身体。
左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像是真的有蜘蛛般,在爬行、在撕咬、在吐丝、在筑巢……
我试图用沉默对抗,试图用意志力消解这份疼痛,告诉自己忍一忍就会过去。
但痛楚丝毫没有减轻,直到冷汗浸透了衣衫,我蜷缩在画室冰冷的地板上,竟出现了幻觉,在朦胧中仿佛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了斑驳的光影里。
姐姐……是你感受到了我的思念吗……
才舍得来到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