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嘉打趣道,目光扫过桌上堆叠的筹码与散落的烟蒂,心下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博弈。
“哈哈哈,老弟真是个妙人儿!”搓麻将的几人闻声停了手,眼中闪着猎奇的光,话语里裹着市井的馋涎:“只听说上海滩的小姐有冰火推油那些西洋景儿,这‘三级跳’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廖老板,您这上海滩的玩法,可真是让我们开眼喽!”
那海鲜老板显然浸淫风月已久,一身的金链子晃得人眼晕,笑声震得牌桌都微微发颤,俨然一副“财大气粗压四方”的派头。
“最近有发货过来吗?”廖老板忽然截断话题,将牌往桌上一推,指尖敲着筹码,目光如鹰隼般盯住亦嘉。
亦嘉见他们牌兴正浓,便敛了神色道:“没呢,关税高得离谱,难做。廖老板,我今儿来,是想跟您掰扯掰扯正事儿。”话到嘴边,又瞥见满屋子的烟雾与喧哗,终究咽了回去。
“什么事儿?”廖老板挑眉。
“您先尽兴,这圈打完咱们再细谈。”亦嘉勉强挤出笑意,眉峰却悄悄蹙起,仿佛被这浑浊的空气压得喘不过气。
几分钟后,亦嘉实在受不住那呛人的烟味,起身推开窗扇。霎时,浑浊的烟气如溃散的雾霭滚滚涌出,清新的晚风裹着远处海鲜市场的咸腥味涌进来,屋里人顿觉神清气爽。
廖老板搓了搓被烟熏红的眼睛,凑近问道:“怎么样,老伙计?咱们去喝两盅,边吃边聊?”
亦嘉摇头拒道:“不了。咱们都是熟络人,不绕弯子。如今青龙这行情,您看怎么个章程?我预备去印度走一遭。”
廖老板眯眼盘算片刻,反问:“你打算怎么玩法?是到上海机场的价,还是直接铺到店里的价?”
亦嘉竖起两根手指,语气利落如刀:“我的意思是,我负责把青龙捣腾到机场,每公斤您付四十美元,再加一美元的利,关税、销售您自己扛,如何?”
廖老板摸着下巴沉吟道:“方案倒是活络,关键在价码。机场价四十美元加一美元利,我能接。可这死亡率……怎么个算法?”
亦嘉早有准备,脱口道:“死亡率控在5%以内,超了的咱俩对半劈。”
“跟以前一样,5个点以内的死货我扛?”廖老板目光灼灼,似要将他看透。
“是。”亦嘉点头。
“小黄呀,”廖老板忽然将声音压得极低,脸上堆起笑,“你也知道,如今行情烂泥潭似的,零售价涨个屁!五个点的死货,太扎手。能不能松松口,退到三个点?”
亦嘉心中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五个点已经抠到骨头缝里了。大夏天热得跟蒸笼似的,虾子扛不住啊。超出的部分咱对半摊,我那一美元的利,还不知道够不够填窟窿呢!”
两人你来我往,如高手对弈,言语间尽是机锋。廖老板忽地一拍大腿,嗓门震得窗框都嗡嗡响:“得嘞!你让一尺,我退半寸,四个点!我这人最烦磨叽,能赚钱就成!”
亦嘉盯着他看了片刻,终是松了口:“好,廖老板是爽快人,这朋友我交定了!四个点,超了的对半扛——说定了可甭翻悔!上回发加纳那批货,死货您可是一点没认账,我亏得连裤衩都差点当掉,虽说只是头回试水的样品,可您这‘规矩’……”他尾音拖得老长,话里藏着针,脸上却堆着笑,仿佛在说最无关紧要的闲话。
亦嘉所说的上次加拿龙虾,是通过美国的杨先生辗转联系许久才发来的货。他本欲开辟一条新的供货渠道,试试加纳龙虾这个新品种,却不料航班耗时过长,加上包装粗劣不合规格,待到上海市场时,龙虾竟已死了近九成,血本无归。所幸仅试运了一百公斤。
“那次加纳的货,咱们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估摸着死亡率顶多三成,好歹留点缓冲余地,哪承想近乎全军覆没!这种货现在根本不敢再碰了。到如今,那几个股东还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呢。”廖老板言语间透着狡黠,嘴角微翘,仿佛那惨重的损失不过是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亦嘉闻言,眉峰猛地一拧,声音里压着火星子:“你们那些股东,都是只认赢不认输的主儿?出尔反尔,说话当放屁,谁还敢跟你们打交道!”他冷笑一声,目光如刀,直刺廖老板,“今儿咱们敲定的条件,到时可别又翻脸不认账!”
“哪能呢!如今公司是我们几个兄弟把舵,吐口唾沫都是钉,你放一百个心!”廖老板被噎得喉头一紧,讪讪地挤出笑意,眼神却飘忽如风中烛火,“那你打算啥时候发货?”
“明儿就去办签证,签证一下,立马飞印度发货。”亦嘉语气斩钉截铁,末了又试探着抛出诱饵:“廖老板,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低了几分,“你看咱们是否需要签个协议,把责任厘清?再预付点订金,你看如何?”其实亦嘉此刻囊中羞涩,发货急需周转。他想从廖老板这儿先抠点钱,好减轻自己肩上的千斤重担。
廖老板何等精明?一听“预付”二字,仿佛铁算盘被猛地敲响,瞬间警觉起来。他眼珠骨碌一转,立刻将皮球踢了回去:“小黄啊,市场的规矩你门清,历来都是货到次日付款。况且现在我虽是股东之一,却非一人独大,预付这事得几位兄弟点头才行。我回头找他们碰个头,商议定了再联系你,你先忙别的去。”话虽客气,却似一堵无形的墙,将亦嘉的希望挡在了门外。
亦嘉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老狐狸在推诿。不花本钱的买卖谁不愿做?他估摸着对方兜里也紧巴,订金怕是八字没一撇。于是心一横,决定不在这泥潭里耗时间。等货回来,自有批发商捧着诚意上门,他自会择优而供。思及此,他转身快步离去,仿佛身后那麻将室的烟雾是黏稠的浊浪,再待一刻便要窒息其中。
亦嘉又走了几家店铺,来到小青龙批发商小周的地盘。见小周正弓着腰,手脚麻利地给青龙装箱,便打算悄然离去。
小周眼尖,瞥见人影,忙不迭撂下手中的泡沫箱,小跑着迎上来,脸上堆起热络的笑:“啥时候回来的?又上货了没?”
亦嘉停下脚步,应道:“来市场摸摸行情,正准备去印度发货呢。现在还是主卖小青龙?其他龙虾没见着动静?”
小周忙不迭掏出一包烟递上,谄媚的笑纹挤得眼角细纹更深了几分:“老兄,游龙也卖,可还是青龙扛大梁!我这儿的青龙客户越攒越多,销量噌噌往上涨,如今小票的一百多公斤,你只管丢给我!下次发货记得招呼一声!”
亦嘉摆手拒了烟,笑道:“谢了,我这人烟酒不沾。”
小周哈哈一笑,将烟收回兜里:“不抽烟,真男人!如今这世道,十亿人民八亿赌,剩下二亿在跳舞,不嫖不赌二百五!”
亦嘉笑着附和:“不抽烟不喝酒,日子过得太寡淡,亏待自己。”
小周却咧嘴一笑,指了指自己叼着的烟:“那倒是省了!你瞅我这德行,一天两包中华,一百块钱眨眼就没了。”
亦嘉话锋一转,切入正题:“整条小青龙,大约三百公斤左右,你能一口全吞下不?”
小周眼皮都不抬,手上打包的动作不停,嘴里却利落得很:“小票一百多公斤算个啥?赶上节假日或大型活动,客人跟赶集似的,一晚上四五百斤都不够卖!”
亦嘉心中暗喜,这销量果然惊人,便试探道:“那敢情好。若整票给你,需预付30%的订金,能应承吗?”
小周倒是爽快,之前因量小,亦嘉只分他零星几箱,如今能吃下整票,合作岂不更利索?只见他略一沉吟,爽快道:“30%是多了点,预付20%吧。”见亦嘉没吭声,生怕他反悔,又赶忙补道:“这么着,若资金周转得开,30%没问题!但现在只能咬咬牙应你20%,你看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