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朝中臣子如何争执,这一次,官家的态度却含混不清。
他既不派人去招安,也不发兵围剿,端的就是八个字——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朝堂诸臣所上劄子,凡是与龙头山有关的,官家也不多言,反手就是一个留中不发。
向来广开言路、纳谏如流的明君,这回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反正谁说都不好使,简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官家让臣子摸不清,老百姓倒是挺高兴。
坊间关于龙头山的故事,那是越说越精彩,越讲越瞎编,编得那些贼寇各个三头六臂,为首之人简直二郎神转世。
这日无事,晏怀微留下周凤娘照看铺子,她则带着小吉小庆去了丰稔楼。
作为丰稔楼的买扑人,她虽不打算盘(其实是不太会),但却t?仍旧三不五时来楼内瞧瞧近况。
今日听罢酒楼都管言说,知晓楼内生意颇佳,年底的利钱一文也不会少,晏怀微满意地让掌柜的开了个济楚阁儿,打算去阁内小坐片刻,顺便也给小吉小庆打打牙祭。
济楚阁儿在二楼,珠帘低垂,纱幔飘然。外人看不到里面,但里面的人若是喜欢,可以挑起珠帘,透过纱幔瞧瞧外面的动静。
这丰稔楼也很会做生意,不仅雇了歌妓在雅座拨弦劝酒,还在楼内大堂设下书案,请了些瓦子里的说书艺人来凑热闹。
今日在此说书之人,是从南瓦子请来的老先生。开场就讲了一段赵子龙七进七出长坂坡,赢得满堂彩,诸人又把那美酒多喝了几斗。
晏怀微倚窗而坐,隔着珠帘纱幔,耳闻大堂传来的说书声,她也听得很高兴。
讲完常山赵子龙,那说书艺人便打算给诸位酒客讲个新鲜故事,且听他话锋一转,这便说起最近流传颇广的龙头山之事。
“说那为首之人,倒提一柄雪花镔铁长朴刀,身骑一匹膘肥体健五花马,头系一条青罗卷云纹抹额,其风流英姿,实在无可名状。”
听至此处,晏怀微忍不住摇头:无可名状是这么用的嘛?都已经从头夸到脚了还无可名状呢?
“英姿非凡,白马寒星,手握长锋出入金兵战阵之中,如探囊取物,如神兵天降。——命担关河人如玉,百姓送其绰号‘关河玉’!”
话音甫落,又是满堂喝彩声。
晏怀微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心道这也太谄媚了,真是什么好词好句都恨不能用在那绿林强盗身上。那人远在千里之外,见都没见过就敢这么胡诌。
“既是如此英雄,却为何落草为寇?想必是做了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吧?”酒座中有人问道。
说书先生捋着胡须,笑言:“非也,非也。龙头山原本也干些打家劫舍的营生,偏他上山之后,再不做那档子事,只一门心思与吴大帅一起抗金护民,山上山下做些个好买卖。但凡见过他的,无不惊为天人,其英姿就算放在这偌大的临安府,恐亦无人能及。……也不对,倒是有个人能与之媲美一二。”
“何人?”
“便是那泸川郡王赵珝。唉,可惜赵郡王已不在人世,不然尚可与之比并看。”
座中立刻便有人嘲笑道:“依我看,泸川郡王肯定比不过关河玉!赵郡王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纨绔子弟。但那龙头山首领,那可是忒勇武的抗金英豪啊!诸位说对不对?”
此言一出,四下里皆响起附和之声。
堂内酒客们越说越高兴,济楚阁儿里的晏怀微却被气到了——土坷垃里面的山大王,以武犯禁的匪头子,就这样的人也敢拉出来和赵清存媲美?!
虽然他抗金守边是个英雄,但那又如何,他抗金就抗金,凭什么要贬低赵清存?!
赵清存又不是没杀过北虏,又不是没守过家国,只不过你们都不知道罢了!
晏怀微越想越憋屈,蓦地扔下还没吃进嘴里的蜜煎樱桃,板着脸坐在那儿,替死人生气。
却听堂内那些人还在聊着:“不知那关河玉究竟姓甚名谁?”
“嘿,杨家将诸位听说过吧?昔有杨家将为我大宋战契丹,今有关河玉驻守兴元抗女真!好巧不巧,那关河玉竟然也姓杨!”
“他叫什么?”
说书人捏着下颌一撮山羊胡,摇头晃脑:“若是小老儿没记错的话,应是单名一个澈字。”
“杨澈?”
“正是。”——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