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怀微刚喝了口茶水,差点儿没把自己呛死。
“那不叫回门,那叫回魂。”她赶紧纠正小吉。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是回门还是回魂,都挺吓人的……不行不行,哪怕是赵清存也不行。
晏怀微放下碗筷回到房内,将赵清存生前最喜欢的一件天水碧衫抱在怀里,对着衣服认真嘟哝道:“殿下,你要是想我了,可以给我托梦。但你不能满大街乱跑,否则会吓到别人。”
就这样思来想去好几日,晏怀微打算养条狗来看家护院。
可转念想到赵清存曾告诉她,周夫人的孩子被狗咬了之后染上瘛咬病的事,又想到那回在御街,自己也被狗咬过,还真是挺疼的,遂又打消了养狗的念头。
既然养狗不成,那就养个人吧!
家中只有两名年轻女子,确实不够稳妥,干脆弄个厉害的男人回来镇宅!
拿定主意之后,晏怀微先去寻诗园,从胡诌那儿取了满满一匣钱,之后便雇了顶轿子直奔吴山坊。
吴山坊有一家武馆,教的是少林功夫,由号称打遍临安无敌手的武学世家所建。
本朝市井繁荣,街面上足有三百六十行,武行乃其中之一。
晏怀微早就知道这家武馆,可她并不喜欢舞刀弄棒,所以从未踏足此地。今日是第一次来,打算挑个武艺精湛的孩子跟着自己。
武馆里的孩子一大半都是孤儿,习武便是想着将来能给高门大户做武师或者护院,僦钱比做仆役要高得多。
武馆掌事依照晏怀微的需求,唤来十个孩子给她挑。
挑来挑去,晏怀微最终挑中了一个年龄与小吉相仿的男孩。
那孩子长得圆头圆脑,不爱说话,单看外表并不聪颖,甚至还有些憨,但武艺着实是好,一套少林罗汉拳打得那叫虎虎生风。
晏怀微问他除了拳法还会什么,孩子二话不说又来了一套刚柔相济的五虎枪——看得出来,他很想跟晏怀微走。
晏怀微想,小吉聪明伶俐,这孩子憨头憨脑,两个人正好凑一凑。
孩子是个孤儿,无名无姓,平日里在武馆以齿序为名,被唤作“十五”。
武馆掌事是个正直的老师父,并未因为晏怀微完全不懂武学而坐地起价。待双方谈好僦钱,写契,画押,之后晏怀微便将十五领走了。
回到家中安置下,晏怀微就想着给十五换个名字——既然是跟小吉作伴,那就叫“小庆”吧。
当然了,什么小吉小庆也都不是正经名字,等到孩子长大要娶媳妇或者嫁汉子,双方下婚书的时候,自然是要重新取个正正经经的名字。
小庆这孩子,确实是有些傻乎乎的。娘子让他留意院墙外的动静,他就一声不吭、支棱着耳朵听动静,听了足足一整日,叫他吃饭他都不动。
晏怀微无奈,将一碗糖豆粥和一只烧鸭腿放在他面前,道:“那人白天不来,每次都是夜里才来。你晚上睡觉的时候稍微留点儿心就行。”
小庆憨憨点头。
晏怀微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晚上你真抓到那人……倘若他不是人,你也别怕,你来叫我,我去跟他说。你可千万别对他动手。”
小庆眨巴着眼睛——不是人?!
“哎呀,说不清,总之你可别打他。”
小庆再次憨憨点头。
晏怀微也是担心,万一真像小吉说的,赵清存阴魂不散来找自己,结果却被小庆这憨孩子打坏了不能投胎,那可如何是好。
她想,如果赵清存的鬼魂真的来了,她就出去见一见他,问问他在下面过得好不好,什么时候去投胎,打算投去何处?
或者干脆跟他说,黄泉路上先别急着走,等一等她,等她一起。
脑袋里混沌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晏怀微独自沉入睡梦中。
说来也怪,自小庆来了之后,院墙外的响动果然就没了。
甚至有天夜里,晏怀微故意躲在房中装睡,其实整夜都竖着耳朵,听了一夜毫无动静,终于长舒一口气。
气是舒了,心却莫名空落落的——赵清存也许再不会来,想跟他说话也说不上了。罢罢,日后烧纸的时候再与他言说吧。
次晨,晏怀微留下小庆在家看门,又叫了两名帮闲与小吉一道去菜市采买,而她则独自出城去拜访一位故人。
故人已遁入空门,住在远离尘嚣的西子湖对岸。
从钱塘门上船亭搭船,至耿家埠下船之后雇个驴车,一路向西,很快便进入一片连绵群山。
山中有两座高峰遥遥相对,杭人将南边那座唤作“南高峰”,北边这个自然便是“北高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