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要亲自演戏?!”
赵惇乐了,想他那位被市井誉为“玉骨兰郎”的小叔竟然也这么会玩乐,如此难得之事,高低得去捧个场啊!
眼下,抻着脖子打算瞅好戏的赵惇就这样跟在赵构身t?后,一群人由王府女使引路,穿过回廊,向着府内的文思阁径直奔去。
文思阁的门半敞着,远远便听得内里有丝竹之声传出,隐约还伴有女人唱歌的声音。
笙歌皆缠绵悱恻,好一曲靡靡之音。
赵惇随着赵构步入阁内,但见阁中悬着层层青绫,香案上熏着袅袅青烟。
青绫飘荡,烟丝幽然。绫幔后有一男一女,脖颈交绕脖颈,身子贴挨身子,正旁若无人地舞着。
隔着轻佻的青绫,隐约可见内中那女子双臂裸袒,纤腰半露,端的是妖娆生姿。
而那男子——泸川郡王赵清存,则是一身天水碧衫,恰似青莲轻雾,俊骨非凡,脸上还戴着一张艳冶至极的傩面。
在那对儿贴身艳舞的鸳鸯身后,还坐着两名怀抱琵琶的歌妓,缠绵悱恻的歌声正是从她们口中传出。
两名歌妓一唱一和,音声像生了细翅一般,极其魅惑地纠缠于诸人耳畔,勾得人浑身酥麻。
仔细听去,她们唱的竟是南北朝时期一首抒写男女欢爱的艳情诗。
“……腰肢既软弱,衣服亦华楚。裾开见玉趾,衫薄映凝肤。羞言赵飞燕,笑杀秦罗敷。”(注1)
白烟与青绫勾连交错,男人与女人暧昧纠惹,令旁观者霎时以为自己坠入了一个纸醉金迷的幻境。
绫幔内,赵清存似乎是喝多了,脚步越来越踉跄,与那女子贴身而舞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几次扑在女子身上。
之后他的手掌沿着女子腰肢一路向下滑去,停于某处轻轻揉搓,简直看得人面红耳赤。
其实这种淫靡场面,赵构不是没见过。想当年在扬州的时候,他玩的花样可比这多多了。
但此刻让他忍不住拧眉的是,这屋子里充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满屋尽是酒气,又与熏香混合,那种酸涩的香气熏得人只觉腹中抽搐。
赵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赵惇在一旁则是被惊得目瞪口呆——小叔叔叫他来看戏,谁能想到居然是看春戏?!
这可真是百年难遇的震、撼、啊!
“赵珝!你过来!”赵构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蓦地发出一声怒吼。
缠缠绵绵的丝竹之音被这突然响起的吼声打断,赵清存似乎这才发现太上皇站在青绫外。
他赶忙推开面前正与之荒淫作乐的女子,摇摇晃晃地掀开绫幔向外走去。
可他实在是醉得太狠,还没走出这层层青绫就“砰”地一声跪倒在地,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遂只得手脚并用,像条狗似的爬出了最后一层绫幔。
这一爬出来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
盖因赵清存实在是太过放肆,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一身浓烈的酒气简直能把人熏晕过去。
赵构垂眸看着这个俯在自己脚边的男人,寒声问道:“你这是在作何?”
赵清存想开口解释,可他突然想到戴着傩面对太上皇说话殊为不敬,于是打算先将傩面摘掉。哪知他才刚把傩面掀开一隙,忽觉胃里翻江倒海,旋即“呕”地一声就吐了出来。
赵构猛然一个激灵,迅速向后连退三步,可惜还是太迟了——他那双贵重的金舄仍是被溅上了片片脏污。
看着舄上污渍,赵构气得印堂发黑。
赵清存这一吐,整个房内的气味儿更是让人无法忍受,原本站在门边的几位侍官皆忍不住向后挪了数步。
赵构已经被熏得完全说不出话,但他为了维持自己这太上皇的脸面,硬是咬牙忍着。
倒是赵惇颇为实诚,一点儿也不想委屈自己,只见他以双手掩住口鼻,对赵构道:“翁翁,咱们还是出去吧。”
赵构得了赵惇给搭的“台阶”,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诸人大踏步出了文思阁,只觉终于可以长长地换一口新鲜气了。
“太上息怒,三郎如此作为,着实不妥。待他酒醒之后,老身定然狠狠教训他。”周夫人追在赵构身后,连声替赵清存告饶。
赵构已经被恶心的话都懒得再多说一句,三步并作两步出了王府,这便摆驾回德寿宫去了。
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赵惇倒是挺高兴的。今日之前他竟全然不知,原来他那不近女色的小叔叔居然还会玩这种淫靡把戏。他只觉今日这趟真是没白来——学到了!
这会儿见翁翁怒气冲冲地离去,赵惇也便急忙跟上,打算回宫之后好好劝两句:鞋子脏了扔掉就好,明明这么好看的戏,有啥可生气的嘛。
那边赵构一甩袖子离去之后,这边跪在地上的赵清存再次“哇”地一声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