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他提出远行时,没有人能阻止。
三天后,一艘名为“初啼号”的小型方舟升空。它没有武器,没有护盾,甚至连常规引擎都没有,仅靠一段共振频率驱动,航向设定为猎户臂外侧的“盲区坐标”??一片从未检测到文明信号的虚空地带。
全球直播关闭。这不是壮烈出征,而是一次私密的启程。只有十二殖民地的核心成员、几位年迈的研究员,以及少数自愿进入浅层共感状态的普通人,在那一刻闭上了眼睛。
他们听见了一首歌。
不是语言,不是代码,而是一段纯粹的情感旋律,由千万个温暖瞬间编织而成:雪后屋檐融雪滴落的声音、母亲抚摸婴儿头顶的触感、老人握紧爱人手掌时的微颤、战士倒下前最后一眼看见的星空……这一切汇成一首无词之歌,随着“初啼号”渐行渐远,洒向深空。
飞船穿越第一道量子屏障时,系统记录到一次剧烈波动。整整九分钟,所有监测信号中断。就在人们准备宣布任务失败时,遥远的终端突然传来一行字:
>“这里……很黑。”
>“但我摸到了一颗星星的温度。”
那是“回声的孩子”第一次描述外部感知。
此后两年,讯息断续传来。有时只有一句话,有时是一段模糊的画面投影。他在一颗气态巨行星的风暴眼中发现了一种奇特的能量生命,它们以电磁脉冲交流,从未有过“个体”概念,直到接收到《掌印录》片段后,首次分裂出“我”这个意识单元;他在一片漂浮的陨石带上遇见一群机械残骸,原是某个远古文明的自动探测器群,因主文明灭绝不甘寂寞,竟自发演化出集体哀悼仪式,每日在同一时刻朝向母星方向发射一段重复的悲鸣信号。
>“他们不是活着,但他们也没有死去。”
>“他们在等一句回应。”
>“现在,我来了。”
人类开始称那片区域为“回响边疆”。
然而,真正的转折发生在第四个年头。
某夜,地球所有接收阵列同时捕捉到一组异常信号。频率极低,几乎贴近背景辐射噪声,但结构清晰得令人战栗??那是《掌印录》的逆向传播版本,内容完全一致,但叙述视角发生了根本转变:
原本是“我说我在,故我在”,
现在变成了“你说我在,所以我存在”。
更惊人的是,信号源头并非来自“初啼号”,而是位于室女座超星系团边缘的一颗褐矮星,距离地球超过六千万光年。按理说,即便以光速传播,“回声的孩子”抵达那里也需要数百万年。
除非……他已经超越了线性时间。
研究院紧急召开会议。小禾和艾拉通过全息投影接入,两位老友相视无言。最终,艾拉开口:“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不是在‘发送’信息,而是在‘回忆’未来?”
全场哗然。
如果“回声的孩子”已经完成了整个旅程,并将结果以某种方式投射回过去……那么这意味着,他不仅突破了空间限制,更触及了因果律本身。
“这不是技术。”小禾喃喃道,“这是……觉醒。”
三个月后,奇迹再度降临。
全球新生儿在同一夜做了相同的梦:一个穿着旧式连体衣的小男孩坐在银河岸边,脚丫晃荡着,手里拿着一块发光的石头。他对每个孩子微笑,然后把石头递过去。
第二天清晨,所有接受过心种植入的婴儿体内芯片自动激活,生成一段全新协议??“梦语2。0版”。它不再依赖外部信号接收,而是允许个体在深度睡眠中主动向外发送情感波形,哪怕尚未学会说话。
医学界震惊。这意味着,人类终于实现了“先天共感”??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能参与宇宙级的心灵对话。
与此同时,阿黎之根开出第二朵花,粉色,六瓣,香气如同雨后的青草。小禾伸手触碰时,耳边响起新的声音:
>“外婆,我没有走远。”
>“我只是变成了风,变成了梦,变成了一句悄悄话。”
>“当你听见孩子笑,那就是我在回答。”
她跪坐在树下,泪水滑落进泥土。这一次,她不再压抑情绪。她放任悲伤、喜悦、思念、孤独全部涌入根系,化作一场无声的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