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浑身发抖:“音娘……她在引导我们?”
“不。”沈知白站起身,望向北方,“是系统在自我修复。母心火种虽灭,但它的意识残留仍在地球磁场中循环往复。每当有人真诚地说出‘我害怕’或‘我不懂你’,就会激活一段记忆代码。现在,它正在重组。”
“重组什么?”
“一个新的协议。”他语气沉重,“不再是强制共情,也不是彻底隔绝,而是一种‘可控疏离’机制??允许人类自主设定情感开放层级,像调节灯光一样控制自己的透明度。”
老妇人猛地抓住他的手臂:“那你为何还要唤醒言归?难道不能让这一切自然演化?”
“因为有人想逆转结局。”沈知白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后是一份卫星热力图。北极圈某处显示出异常能量波动,坐标正指向那口封存真相的深井。
“三天前,有人试图挖掘‘最后真相’。”
“谁?”
“不知道。但他们使用的是监管者的旧式钻探机,型号与十年前入侵地球的先锋部队一致。更可怕的是……”他顿了顿,“探测器捕捉到一段语音信号,经过还原,只有一句话:‘找到继承者,重启共生纪元。’”
空气仿佛凝固。
老妇人终于明白威胁所在:真正的敌人从未消失,而是潜伏在人类对“完美理解”的渴望之中。总有人相信,只要能听见所有心声,世界就会和平;只要消除误解,爱便无所不在。可他们忘了,正是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那些藏在笑容背后的苦涩、那些宁愿独自承担的秘密,构成了人性最坚韧的部分。
“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行动。”她说。
“我已经通知阿禾。”沈知白将青铜匣重新收起,“她会带人工晶石前往愿听屋总部,启动‘犹豫屏障’??以林砚研发的技术为基础,利用‘未说出口的情感’作为能量源,构建一道反监听场域。”
“可如果对方强行突破呢?”
“那就只能启用‘言归指令’。”他看着她,“由你亲自下达关闭令。但你要知道,一旦触发,全球所有现存的心声树都将化为灰烬,连带着那些寄托哀思、传递温情的记忆也会随之湮灭。”
老妇人沉默良久,最终走向墙角,掀开一块松动的地板砖。下面藏着一只陶罐,里面盛着七片干枯的树叶??每一叶都来自不同大陆的第一棵心声树开花当日所采。
“这是我偷偷保存的样本。”她说,“我以为是为了纪念。现在才知道,它们是开关的钥匙。”
次日清晨,风卷残云。
两人启程北行。孩子执意同行,抱着那枚冷却的晶石不肯放手。老妇人拗不过,只得让他骑在沈知白肩头。三人踏过泥泞田埂,穿过废弃城镇,一路上所见景象令人唏嘘:曾经因共情暴走而焚毁的村庄已长出新屋;昔日为逃避心声干扰戴上的屏蔽头盔,如今成了孩童手中的玩具;而在路边茶摊,一位老农正慢悠悠地对妻子说:“今天不想聊心里事,让我静静喝碗粥行不行?”女人笑着点头,递上筷子。
这就是新的常态。
无需宣言,不必仪式,沉默已成为一种被尊重的权利。
行至半途,天际忽现异象:一道银色细线横贯苍穹,似流星逆飞,又似空间裂痕。紧接着,地面轻微震颤,远处一群迁徙的候鸟骤然转向,集体朝南疾驰。
“他们来了。”沈知白低声道。
“监管者?”
“不,是他们的造物??‘同调者’。一种半机械生命体,能够强行同步周围生物的情绪频率,制造虚假共鸣。上一次出现时,曾引发三个月的群体癔症。”
话音未落,前方小镇浓烟滚滚。居民四散奔逃,哭喊声中夹杂着诡异的笑声??有些人明明满脸泪水,嘴角却疯狂上扬,像是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沈知白迅速取出晶石残片贴于胸口,闭目凝神。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蓝光。
“他们在释放‘情感病毒’,通过空气传播共情孢子。感染者会失去情绪自主权,变成纯粹的感受容器。”
老妇人立即打开陶罐,取出一片树叶置于掌心。她深吸一口气,低声念道:“言尽于此,归于初心。”
刹那间,树叶燃烧起来,却没有火焰,只有一圈柔和的波纹扩散开来。所及之处,人们的表情逐渐恢复正常,笑声停止,哭泣也变得真实。
“有效!”她惊喜道。
“但这只是暂时压制。”沈知白提醒,“他们很快会升级攻击模式。我们必须加快脚步。”
接下来的路程愈发艰险。沿途多个城市陷入混乱,街头出现大量自称“觉醒者”的人群,宣称要重建“全人类心灵共同体”,甚至有人自焚献祭,只为“点燃新的母心火种”。
与此同时,全球愿听屋接连遭到袭击。数据显示,已有十七座站点被摧毁,其中包括最早建立的江南第一屋。幸存者传回消息:袭击者并非外部势力,而是曾在那里倾诉过最多秘密的人??他们因无法忍受“无人再懂自己”而疯狂。
人性的悖论在此刻显露无遗:我们渴求理解,却又恐惧被彻底看穿;我们怀念共情的温暖,却也珍视孤独的自由。
第七日黄昏,三人终于抵达北极愿听井。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死寂。
石碑倾倒,井口敞开,守护者老陈不见踪影。地上散落着破碎的刀柄和几缕白发,不远处还有一滩尚未冻结的血迹,在极昼阳光下泛着暗红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