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他说,“晚辈今日来此,没有隐匿踪迹,说不定不一会儿,与四伯合作之人便能寻来此处。他们若是知道我这么轻易放了四伯,还什么都没问,一定会很开心地接走四伯。”
楼禀义双瞳微颤——这番话谁能信!?
谁能信他落入楼轻霜手中数月,真的没有倒戈,甚至一个字都没说,就全须全尾地出来?
“你别走!你别走,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实话告诉你,绝不耍花招!”
已经一只脚踏出门的男人方才幽幽回身,坐了回来,居高临下低下头来,古井无波道:“那就,有劳四伯了。”
“吱——呀。”
木门合上。
摒弃了拂过千花万叶的风,谢绝了浸着尘世静和的光。
沈持意跟在内侍身后踏入长亭宫,入目所及,一片萧瑟。
廊道两侧绿意未退,可杂乱无章的长草爬了满地,枝叶堆叠,轻风能带起一阵微尘浮动,似是迈步带出的泥尘都比那些人来人往的宫道上要多上许多。
这偏远的旧殿之中,明面之上,竟然只有今日拦他仪仗的这内侍一人伺候。
他无声走到了廊道末尾,方才看到院中的另一个人影。
那人一身华服,衣裳所佩所绣皆为亲王制,但衣摆衣袖皆染了尘土,颇为狼狈,束发更是凌乱,瞧不出一点皇亲仪态。
他正坐在拐角廊道的长椅上,手中拿着树枝,低头摆弄着面前的一堆枝叶——原来那些不像自然凋零的枝叶是这般散落的。
听到脚步声,男子转过头来。
隔着朦胧白纱与浮光微尘,沈持意与枭王对视了一瞬。
而后枭王神情麻木地转回头去,继续摆弄着面前的枝叶。
不知是不是因为子常似母,枭王那张脸有着宣庆帝的痕迹,却也更像楼皇后。
楼轻霜和楼皇后也有几分相似。
以至于沈持意在刚才对视的一瞬间,甚至觉得枭王和楼轻霜五官面容有些相似。
但也只是略微相似——即便是最为相似的眼睛,在不同的脸上,气质也截然不同。
他挪开眼。
内侍早已见惯了枭王的疯癫,平静地领着沈持意,进了长亭宫侧殿的屋室内。
沈持意默默看着内侍从屋室墙柜的角落处,寻出了一封折子,躬身递到他面前。
他微微皱眉——奏折?
“大人请看。”
沈持意接过,没有马上翻开,而是先问:“一个奏折,又怎么会同时与枭王和小楼大人有关系?你想要同太子说的到底是什么?”
“说的正是大人手中这一封九年前的谏言。”
沈持意神色一顿。
九年前唯有一篇名震天下却无人敢提的谏言。
这一封谏言让皇帝在宣庆十四年的秋日千刀万剐了门生满朝的帝师,又让皇帝在宣庆二十三年的最后一场雪中杖毙了刚正不阿的直言御史。
沈持意缓缓翻开奏折。
他已背得滚瓜烂熟的《休政九论》不出预料地映入眼帘。
熟悉的却不只是内容。
更是字迹。
——这赫然是楼轻霜的字迹!
除了笔锋稍微稚嫩些以外,走笔习惯同现在的楼轻霜没什么区别。
这不仅是楼轻霜的字迹,这还是楼轻霜在许多年前尚还年少时写的。
宣庆十四年《休政九论》震动朝野,此后几年是这封谏言禁得最严重的时间,抄背者若被发现皆等同欺君死罪,楼轻霜缘何在十几岁的时候冒着如此大的危险誊写《休政九论》,还让此物辗转到了枭王旧人手中!?
太子识得楼大人的笔迹,太子派来的暗卫不会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