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龙县位于浩洲靠北位置,不算腹地也谈不上边境,就在清平河左岸,县城距离清平河三四十里,武林大会就在这里举行。
这次盛会是武林正道联合起来,应对当下浩洲境内以及周边几个州府的混乱局面,规模不算小了。。。
雨丝如针,斜织着碑林深处的青石小径。新任执灯使苏萤蹲在陆昭墓前,指尖轻轻拂去碑面浮尘。那块无字碑,十年来始终未刻一字,却每日清晨都泛起淡淡水光,仿佛有人夜夜以泪洗之。她知道是谁??每隔七日,盲眼老乐师便会从江南跋涉而来,在碑前抚琴一曲《忆莲谣》,弦音微颤,似有千言万语沉在指间。
“师父说,最重要的不是记住谁,而是为什么记住。”苏萤低声呢喃,将手中一束白菊置于碑前。她抬头望天,乌云低垂,像是压着整片九州的记忆。昨夜,“未来阁”再次震动,那枚青玉书签竟自行离匣,在空中盘旋三圈后,落于“承心榜”榜首之位,其上“陆昭”二字骤然亮起,随即又归于沉寂。
众人不解,唯有柳青梧闭目良久,终叹道:“他还在等。”
等什么?无人知晓。
但就在子时三刻,西北边陲传来急报:沙漠腹地突现一座沙下古城,城门石碑赫然刻着“昭明别馆”四字。更令人震惊的是,城中一口古井井壁之上,密密麻麻镌刻着从未流传于世的《忆昭辞》异文??与现行版本相比,多了整整九章,内容皆述一段隐秘往事:关于净尘早年游历西域时,曾与一名胡族女子相恋,生下一子,因宗门戒律所迫,不得不将其遗弃于大漠。那孩子长大后成为一代史官,临终前将毕生所记刻入地宫,只求一句:“愿天下无名者,皆得昭明。”
消息传至昭明馆,举座哗然。长老会连夜议事,争论不休。有人主张封锁真相,恐动摇执灯使清誉;有人则力主公开,称此乃“心史长流”自然浮现,不容遮蔽。争执至天明,柳青梧起身,取来蚕丝信笺,提笔写下八字:“真伪皆史,何须掩藏。”
于是,《忆昭辞?外九章》正式录入“未来阁”,并开放抄录。百姓读之,无不动容。一位老妇人在村口哭了一整夜,次日便召集邻里重修族谱,将三代前被逐出家门的女儿重新列入;边关守将下令焚毁所有隐瞒战损的军报,改立“实录碑”;甚至连皇宫内廷也悄然传出风声??当今圣上亲赴皇陵,在先帝灵前焚香三日,只为补录一段被删去的谏臣遗表。
记忆的河流一旦解冻,便再难遏制。
而此时,远在东海渔村,那个吹竹笛的小女孩已长成少女。她名叫阿阮,自幼能闻他人遗忘之声。村中老人常说,她耳中藏着“忆魂虫”,故能听见风里的哭笑、雨中的低语。她不知自己为何总梦见一片燃烧的竹海,也不懂为何每次吹笛,礁石上的苔藓就会开出小小的忆莲。
直到那一夜,暴雨倾盆。
她在梦中看见陆昭站在海边,衣袂翻飞如旗。他对她说:“去找她。”
“找谁?”她问。
“苏渺。”他的声音随浪而去,“她被困在‘还魂井’裂隙之间,既非生,亦非死。只有纯音可引路,唯有童心能开锁。”
醒来时,枕边多了一支玉笛残片,正是当年苏渺断裂之笛的一角。它静静躺在湿漉漉的窗台上,泛着幽蓝微光,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阿阮没有犹豫。她背起行囊,踏上了前往碑林的路。
一路上,她听见太多声音。荒庙残垣间,孤魂低吟亡国诗;古桥石缝里,战马嘶鸣断甲声;甚至某户人家灶台边,一个母亲的幻影正哼着摇篮曲,而屋中活人早已忘记她存在。她每听一次,便用笛声回应一次。渐渐地,那些消散的灵魂开始跟随她行走,化作点点萤火,缀在她身后,宛如一条流动的银河。
三个月后,她抵达碑林。
正值秋祭前夕,三百六十州再度集结,准备举行新一轮“诵名大典”。然而今年不同以往??九处圣地的光柱虽如期升起,却无法交汇。铜镜虚影浮现片刻便碎裂,如同被人刻意阻隔。昭明馆派出十二支探查队,皆在途中失联。最后一只信鸽带回血书:“井中有影,非我族类。”
苏萤亲自率人进入地宫,在最底层的“还魂井”边缘发现异状:镜面裂痕中竟浮现出另一张脸,不属于陈砚,也不属于林昭。那是一张女子的脸,眉目清冷,唇边含悲,额心一点朱砂如泪。
“是苏渺。”柳青梧跪地轻触镜面,泪水滑落,“她没走成,也没回来。她的记忆被卡在了‘忘川’与‘心史’之间,成了井的伤。”
众人愕然。原来当年星河奔涌之际,沈知悔最后一击并非全然落空。他以自身怨念为引,撕开了“还魂井”的一道隐秘缝隙,将苏渺的灵魂钉在生死夹层之中,使其成为维持井门半开的“活祭”。
若不开井救她,她将永受煎熬;若强行开启,又恐再引灾劫。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时,阿阮走入地宫。
她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赤脚踩在冰冷石阶上,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她未通报,未行礼,只是默默举起那截残笛,贴于唇边。
第一声响起时,连风都停了。
那是《忆昭辞》中最古老的一段旋律,连馆中典籍也未曾完整记载。但它一出口,所有执灯使心头剧震??他们竟全都记得!仿佛这段调子本就藏在血脉深处,只待此刻唤醒。
残笛共鸣,井中苏渺猛然睁眼。
第二声,地脉震颤。碑林万碑齐鸣,忆莲尽数绽放,花瓣飘入井中,化作通往裂隙的桥。
第三声,时空扭曲。一道身影自镜中缓缓走出,白衣依旧,发间忆莲未谢。她落地瞬间,轻扶额头,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阿阮脸上。
“你来了。”她声音极轻,却清晰如钟,“我等了三百年。”
阿阮摇头:“我才刚出发。”
苏渺笑了,眼角有光闪动:“可你早已启程。每一个听见我笛声的孩子,都是我的脚步。”
她转身望向井口,神情复杂:“这井不该只为复活一人而开,也不该因一人被困而闭。它是记忆的渡口,不是囚笼。”
说罢,她抬手结印,口中念出一段失传已久的咒言:“**以我残魂为钥,启尔万民共忆之门。不为归来,但求通达。**”
话音落下,她身形渐淡,竟主动融入铜镜之中。镜面轰然扩张,不再倒悬,而是平铺如湖,映照出九州万象:有人在田间教儿孙唱《忆昭辞》,有人在战火中背诵亡者姓名,有孩童把名字刻在树皮上,以防遗忘……万千画面流转不息,汇成一句无声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