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魂魄自轮回各道涌现:有战死沙场的将士,有夭折婴孩的啼哭,有枉死冤狱的怨灵,也有自愿献祭以延缓白潮的义士……他们不攻击,不咆哮,只是静静地围成一圈,目光如炬地盯着中央的天君。
“你们……想审判我?”天君环顾四周,声音竟有一丝动摇。
“不是我们。”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一名十岁模样的小女孩从人群中走出,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是我。三年前,你为了稳定北方气运,下令淹没了三座城池。我家就在其中。父亲把我推上木板,自己沉了下去。你说那是‘必要的牺牲’。可你知道吗?我在木板上漂了七天,每天都在想??如果神仙真的存在,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天君沉默。
又一人上前,是一名断角的妖族老者:“我是北荒狐族最后的长老。你们黄天说要净化妖邪,实则屠灭异族。我族九百口,尽数死于‘清剿行动’。你说我们在助长白潮,可真正引来白潮的,难道不是你们对众生的冷漠吗?”
再一人现身,身穿残破道袍,胸口插着半截断剑:“我是前任腾蛇真君。当年我质疑你封锁天门之举,便被冠以‘叛逆’之名诛杀。可笑的是,死后魂魄仍被你拘役,成为镇压白潮的一颗棋子。你说你在守护世界,可你连死者的自由都不给。”
一人接一人,一诉一泣。
他们的声音不大,却如针扎进天君的心脏。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道君,此刻竟微微颤抖起来。
“住口!住口!!”他怒吼,周身爆发无量威能,欲将梦境撕裂。可无论他如何挣扎,那些魂魄始终不动,眼神依旧清澈而悲悯。
“你看,他们并不恨你。”玉慧轻声道,“他们只是希望你能看见他们。就像当年天师希望你能看见众生一样。”
“闭嘴!”天君转向她,“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用来平衡权力的一枚棋子罢了!什么幽冥天子,什么轮回主宰,全都是我设下的局!你的一切,都是我赐予的!”
“是啊。”玉慧笑了,笑容凄美,“所以我才有资格终结你。”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棋子??那是她多年来收集的“誓愿之影”,是由无数生灵心中最纯粹的愿望凝结而成的道果。
“这是我代替师兄完成的最后一式布局。”她说,“名为‘众生弈’。”
棋子脱手飞出,落入梦境中央,化作一座横跨虚实两界的巨大棋盘。黑白二色流转不息,象征着秩序与混乱、生与死、守与变。
“你要与我下棋?”天君嗤笑,“凭这个?”
“不是我要与你下。”玉慧摇头,“是他们。”
她指向环绕四周的万千魂灵。
“每一颗心,都是一枚棋子。每一次选择,都是一步落子。这场棋局,始于天师布下八钟之时,终于今日你我面对面的这一刻。输赢不在技艺,而在人心。”
天君怔住。
他忽然意识到,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以为自己是在对抗吕泽、对抗玉慧、对抗反叛的仙王……
但实际上,他真正面对的,是亿万生灵累积千年的不满与期盼。
“我……不能输。”他喃喃道,“若我败了,白潮无人可挡,世界必亡。”
“所以你宁愿背负一切罪孽,也要独揽权柄?”吕泽走上前,“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真正的解决之道,并非控制,而是信任?”
“信任?”天君冷笑,“信任换来的是背叛。我信过天师,结果他暗中留下八钟;我信过万象一系,结果他们联合外敌;我甚至信过你,吕泽,可你现在站在这里,是要毁掉我千年基业!”
“那你有没有信过众生?”吕泽平静反问,“哪怕一次?”
天君哑然。
就在此刻,梦境棋盘忽然震动,第一枚黑子落下??来自那名溺亡的小女孩,她选择原谅。
第二枚白子紧随其后??来自狐族长老,他选择宽恕。
第三、第四、第五……越来越多的魂灵主动投入棋局,或落黑,或落白,皆出自本心抉择。没有强迫,没有引导,只有最真实的情感流淌。
天君眼中的傲慢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与恐惧。他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衰退??不是因为被打倒,而是因为不再被需要。
“不……这不对……没有我,谁来维持秩序?谁来抵挡白潮?谁来决定谁能轮回、谁该永灭?!”
“我们可以。”玉慧说。
“我们愿意。”吕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