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少女闭目答道,“墙壁像墨汁凝固,地面铺满碎镜子。中间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没有脸的人。她对我说:‘你迟到了。’然后我就醒了。”
晚芜心头一震。那正是亿宫深处的景象。而“没有脸的人”??或许正是最初的记忆守护者,那位被毒杀的淑妃,她的生母。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钥匙不该集齐。一旦七影重合,门就会吞噬持钥之人,变成新的锁。”
晚芜猛然起身。她终于明白那句“待主”的真正含义??那不是等待主人归来,而是等待献祭者的到来。第七把钥匙的作用,并非开启亿宫,而是**成为亿宫本身**。当七份记忆汇聚,唯一能承载全部真实而不崩塌的灵魂,将被强制固化为新的记忆中枢,永生囚禁于地底,维持整个系统的运转。
换句话说,她是被选中的祭品。
她连夜召见程砚与阿阮,将推论和盘托出。程砚脸色铁青:“所以裴世衡知道这一点,才甘愿沦为傀儡?因为他宁愿失去名字,也不愿成为永恒的看守?”
“正是。”晚芜点头,“他选择了虚无,而我……一直被引导走向牺牲。”
阿阮忽然冷笑一声:“可你已经改变了规则。你烧了亿宫,取出了历史晶片,让真相流入民间。系统根基已毁,它无法再完成闭环。就算他们强行启动仪式,也只会得到一堆残响。”
“但他们不会放弃。”晚芜望向窗外沉沉夜色,“只要还有人渴望确定的身份、渴望被承认的血统、渴望一个‘正确’的历史版本,就会有人利用这份渴望,重新编织谎言。亿宫不在地下,在人心深处。”
次日清晨,长安城东市突发异象。数百块贴在“记忆墙”上的陶板无故碎裂,碎片悬浮半空,拼成一行血字:
>**你还欠我们一个名字。**
百姓惊恐奔逃,官府封锁现场。晚芜亲临查验,发现陶土中含有微量忆裁堂秘制黏剂,且每一片碎陶的记忆残留竟指向同一个时间点??贞元二十年冬,大雪封城之夜,皇宫发生一场未记录的火灾,烧毁三座偏殿,四十七名宫人失踪。
“这不是威胁。”她低声说,“这是控诉。”
当晚,她再度启用共鸣阵,以自身为媒介,主动接入那些游离的记忆碎片。画面纷至沓来:火光中,一群女子被驱赶入地道,她们手腕上戴着刻有编号的银镯;一个婴儿在襁褓中啼哭,身旁妇人低声吟唱安眠曲,歌词竟是后来流传宫中的《忘忧调》原版??其中一句为:“莫记来处,莫问归途,汝名已销,魂归虚无。”
晚芜浑身颤抖。这是一场制度化的抹除行动。皇室通过忆裁堂与忆鉴系统的雏形,系统性地清除知晓真相的宫人,并用音乐、药物、仪式三位一体进行记忆清洗。而《忘忧调》,正是第一代“语言污染”工具。
她正欲深入追索,忽然识海剧痛,仿佛有千针穿脑。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响起:
>“你本该安静死去。
>你本该忘记一切。
>为何还要回来?”
她咬牙抵抗,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第一个写下你名字的人。
>我也是最后一个删去它的人。
>我是你母亲的姐姐??先帝的胞妹,废妃李昭仪。”
晚芜呼吸停滞。她从未听闻这位姑母的存在。
>“当年我奉命监督清洗,却在最后一刻动了恻隐。我将你的生辰记录篡改为早夭,让你得以逃脱。但我付出代价??他们剜去我的记忆,将我囚于冷宫地窖,每日听着《忘忧调》直至神志溃散。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记得你的眼睛……和你母亲临死前说的话:‘让芜儿活着,哪怕她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
泪水滑下面颊。晚芜终于明白,为何母亲拼死也要带她逃离宫廷。不是为了权力,不是为了复仇,只是为了让她**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
“那你现在为何出现?”她问。
>“因为平衡即将打破。七钥虽未齐聚,但民间记忆觉醒之势已成洪流。他们要重启‘净史仪’??那是一座能吞噬万人记忆化为养分的古老机器,只需一名核心祭品,便可重置全国认知。而你,是唯一适配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