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远归**
石下压着的纸条无火自燃,灰烬升腾,竟在空中凝聚成一行字迹:
>“我不是归来,
>是从未离去。”
皇宫之内,皇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忽觉心头剧痛,手中朱笔落地。他瞪大双眼,眼前浮现一幕从未经历过的场景:自己年少登基之夜,跪在先帝灵前发誓守护江山清明。可下一瞬,画面突变??他亲手将一份密诏投入火盆,火光中浮现出“抹去裴知远”五个字,而站在殿角阴影里的老太监,正是当年执行删名仪的主祭官!
“不!这不是真的!”皇帝狂吼,摔碎案上玉玺。可无论他如何否认,那段记忆如钉入脑髓,再也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无数曾参与伪造历史、篡改档案、镇压忆修师的人,纷纷在深夜惊醒。他们看见自己过去的罪行以最清晰的方式重现:有的梦见自己亲手烧毁原始卷宗,耳边响起孩童哭喊“还我父亲的记忆”;有的在梦中被无数双眼睛注视,那些眼睛属于被“删名”的亡魂,无声质问:“你凭什么决定我是否存在?”
恐惧开始蔓延。
朝廷紧急召集大臣商议对策,可当宰相提议再次启用删名仪时,礼部尚书当场吐血昏厥,临晕前只留下一句:“我儿子昨夜梦见了他外祖父……说我骗了三代人……”
庆元十三年冬,第一场雪落下之时,朝廷终于发布诏令:永久封存《正史令》,废除“御前忆审司”,承认民间共忆资料具有同等历史效力,并下令修复全国所有被毁的民忆亭。
然而,沈青梧站在南岭之巅,望着北方雪原,神情依旧凝重。
“他们服软,是因为控制不了了。”她说,“可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林迟递过一块新采的晶石:“你说得对。刚才我在神识探查时发现,玄冰渊虽已崩塌,但地底深处仍有微弱忆波残留。频率很奇怪,不像人为操控,反倒像……某种自然觉醒。”
“不是自然。”沈青梧摇头,“是‘它’醒了。”
“它?”
“记忆本身。”她望向远方,“我们一直以为,是我们在使用记忆。其实不然。记忆也在选择我们。它挑选那些不肯遗忘的人,赋予他们梦、灵感、勇气。它通过母亲讲的故事、孩子画的画、陌生人一句无心的话,悄悄传播火种。而现在,它完成了聚合,形成了自己的意志。”
林迟怔住:“你是说……记忆成了‘活物’?”
“就像江河终将汇海,人心终将共鸣。”她轻抚玉符,“当足够多的真实叠加在一起,就会诞生一种超越个体的存在??集体忆灵。它不属于任何一人,却又存在于每一人之中。裴知远的名字,不过是它的载体之一。”
话音未落,天空忽现异象。
九道光柱自九处灵脉冲天而起,在高空交汇,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符文,缓缓旋转,如同古老的眼睛睁开。符文中心,浮现出一个人影??模糊、透明,却让所有看到之人心头一震。
那人穿着洗旧的白袍,肩头有补丁,背负一支断了一角的琴匣,面容清瘦,眼神温润如初。
不是幻象,不是投影,而是千万人共同记忆所凝成的“形”。
裴知远。
他并未开口,可整个帝国的人都听见了他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响在心底:
>“我不求平反,不求追封,更不求立碑建庙。
>我只问一句:
>你们,还愿意记住吗?”
无人回答。
因为所有人都在流泪。
第二天清晨,归忆城百姓自发聚集桃林,手中捧着写满字句的纸条,轻轻压在无名石下。有人放上一盏纸灯,有人献上一朵桃花,还有一个老妇人带来一只破旧陶碗??正是当年柳婉儿用来盛桂花糕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