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年“深渊回响”启动瞬间造成的创伤聚集地。所有试图逃离湮灭场的记忆残片在此纠缠,形成了无法自我修复的情感断层。科学界称之为“心灵废墟”。
她深吸一口气,启动语叶草孢子释放装置。
刹那间,数百颗封装种子从舱体两侧喷射而出,随水流扩散。每一颗落地即生根,藤蔓迅速延展,如同绿色神经网络般覆盖整个漩涡边缘。接着,她开启个人共感通道,主动向内投射意识。
“我是林小雨。”她说出自己的名字,也是说出一种承诺,“我现在要听你们的故事。”
第一段记忆涌入。
画面中是一个年轻士兵,蜷缩在战壕里,怀里紧抱着一台老旧收音机。那是他妹妹寄来的生日礼物,里面录了一段五岁孩童哼唱的童谣。炮火轰鸣中,他一遍遍按下播放键,直到电池耗尽,仍在黑暗中默念歌词。
紧接着是另一个女人,躺在医院病床上,手背上插满针管。她用最后力气写下一封信,却没有地址可寄。信的内容很简单:“妈妈,我不是不想回家,是我怕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然后是一位老人,在空荡的老屋里整理孙子的玩具箱。孙子死于一场校园枪击案,而他在事发当天本答应陪他去游乐园。他每天都会打开箱子,闻一闻那件还留有孩子气味的T恤。
一段接一段,痛楚如潮水般袭来。
林小雨的身体开始颤抖,额头渗出冷汗,呼吸变得急促。系统警告声接连响起:
>【检测到情绪超载】
>【神经系统压力已达临界值】
>【建议立即中断连接】
但她没有退出。
她只是更紧地握住座椅扶手,咬破嘴唇,任鲜血滑落嘴角。
因为她明白,这些声音等了太久。它们不该再被“保护性隔离”,不该再被视为危险数据。它们需要的不是一个过滤器,而是一个愿意承受重量的耳朵。
于是她继续听着。
哭声、呐喊、低语、沉默……全都涌入她的脑海。她不再是林小雨,而是成了千千万万个他们。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记忆边界瓦解,现实与幻象交织。
就在她即将彻底迷失之时,一道熟悉的绿光穿透黑暗。
那是一株语叶草,生长在冰川裂缝之中,叶片轻轻摇曳,仿佛在呼唤她的名字。
“你还记得吗?”一个声音响起,温柔得像风吹过麦田。
她愣住。
那是朵朵的声音。
“你还记得第一次听见别人痛苦时的感觉吗?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原来我也不是唯一受伤的人**。”
泪水滑落。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共感的意义从来不是治愈伤痛,而是让人知道:**你不必独自背负一切**。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并未脱离连接,反而进入了更深的层次??那里没有个体,只有流动的情感河流。每一个漩涡都是一个未说完的故事,每一道波纹都是一次迟来的道歉或告白。
她不再抵抗,而是顺流而行。
她成为了河的一部分。
***
当太阳再次升起时,全球各地的人们在同一时刻醒来。
他们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画面,只有声音。
但他们“看见”了母亲在产房外痛哭,因为医生告诉她孩子先天残疾;他们“经历”了少年跳下高楼前最后十秒的心跳;他们“感受”到难民父亲抱着婴儿穿越沙漠时干裂嘴唇上的血迹;他们“听见”科学家在实验室销毁自己研究成果时低声啜泣:“我不该让它变成武器。”
这些梦真实得令人窒息。
但奇怪的是,醒来后,没有人感到绝望。
相反,许多人第一次主动拨通了多年未联系的亲人电话;街头陌生人之间的目光多了几分柔软;监狱里的囚犯开始写忏悔信;政客在演讲中途停下,哽咽着承认过去的谎言。
世界没有剧变,但某种东西确实变了。
就像地震过后,大地不会立刻恢复平静,但它已开始缓慢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