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明白。”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议员突然开口,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图腾刺青的脸,“我不是人类学家,我是奥吉布瓦族流亡者的后代。我知道这本书讲什么??它讲的是我们所有人,如何被偷走了名字,又被赐予谎言作为身份。”
他站起身,走向控制台,输入一串密码:“我要退出组织。并且,我要让全世界听见这本书的第一章。”
屏幕上,一段音频文件开始上传,标题为《述忆者?壹:火种》。
与此同时,林浩然感受到一股剧烈拉扯。他知道,这是“覆声行动”的反扑,也是世界最后一次机会。他必须赶在系统全面屏蔽前,完成首次完整诵读。
他深吸一口气,将书贴于胸口,任由记忆涌入咽喉。
“很久以前,”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耳边低语,“人类不说一种语言,但我们听得懂彼此。因为我们说话时,不只是用嘴,还用星象、用鼓点、用织物上的花纹、用孩子出生时的第一声哭。”
“那时没有国家,只有部落;没有历史,只有故事。每个老人死去,都带走一部分世界。但我们知道,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们的声音,他们就没有真正离开。”
“后来,有些人说:这些太杂乱,不利于统治。于是他们烧书、禁语、改姓、迁民。他们说这是进步,称之为文明。”
“可真正的文明,不是统一,而是共存。不是遗忘,而是铭记差异。”
话音未落,海底城市猛然震颤,一道金色光束自城门射出,直冲海面,继而破云而出,与高空中的光球再次交汇。这一次,光球并未消散,而是分裂成十三枚光种,分别飞向十二个共修点,以及……林浩然所在的位置。
每一枚光种落地,便有一人觉醒。
塔乌鲁站在摩艾石像肩头,开始敲击岩石打出远古节奏;卡雅娜割破手掌,以血绘地,唤醒森林之灵;伊万在极光下击鼓,歌声引动雪崩;京都一座废弃神社里,一位年轻舞者突然跳出失传四百年的“风语之舞”,动作精准如复刻;开普敦贫民窟中,盲人歌手凭空唱出一首从未听闻的科伊桑clicksong……
世界各地,无数普通人莫名流泪,然后开口,说出自己都不理解的语言。学校、电视台、社交媒体,一片混乱。政府宣布紧急状态,军队出动维持秩序。可越是压制,共鸣越强。
七十二小时后,全球已有超过两亿人报告“异常记忆闪现”。心理学家束手无策,神经科学家发现大脑某些区域突然活跃,这些区域曾被认为属于“进化残留”。
而在南极,林浩然完成了第一章的诵读。书页上,第一个符号缓缓显现??形似双手交叠,意为“承接”。
他抬头望向幽暗海渊,轻声问:“接下来,是谁的故事?”
镜中浮现新面孔:一位戴着青铜面具的女子,手持竹简,立于长江之畔。背景是战火纷飞的春秋时代。
【我是楚国史官芈昭】,她的声音直接在他心中响起,【我记录了三百六十一位殉国者的姓名,却被楚王下令焚毁。临死前,我将名单刻在肋骨上,埋于江底。如今,我想让你念出他们的名字。】
林浩然点头,翻开第二页。
“好,我来念。”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悲怆与庄严。
与此同时,ICPU总部遭到不明黑客攻击,所有关于“断章协议”的档案被公之于众。视频曝光了上世纪多次文化清洗行动的真实影像:图书馆焚书现场、原住民儿童被强制送往寄宿学校、考古队秘密销毁非主流文明遗迹……舆论哗然。
多国政府迫于压力,宣布成立“真相与记忆委员会”;联合国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是否承认“跨世记忆权”为人权的一部分;更有数十个国家的民众走上街头,要求归还被掠夺的文化遗产。
风暴中心,林浩然仍在诵读。
他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饥饿、寒冷、疲惫都被远古血脉压制。他只是不停地讲,不停地听,不停地写。书页一页页填满,每一笔都耗损他的生命力,却又被城市的能量缓慢修复。
当他念完第一百零八个名字时,海底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潜航器残骸被推开,一艘巨大黑影缓缓浮现??那是由纯粹记忆能量凝聚而成的远古方舟,船身刻满消失的文字,帆由星光织就,舵柄缠绕着藤蔓与发丝。
【这是记忆之舟】,城市意志告诉他,【唯有登上它,才能前往下一个维度??那里,时间不再线性流动,而是如网交织。你将见到所有活着与死去的述说者。】
林浩然回头望了一眼海面。
他知道,地上的人类还在挣扎,在恐惧与觉醒之间摇摆。但他也看到希望:巴黎街头,一对情侣用三种不同语言宣誓结婚;首尔某中学,学生自发组织“母语日”;墨西哥城,壁画艺术家们联手绘制一幅跨越五千年的文明长卷。
他转身,踏上阶梯。
方舟升起,穿过海水,穿越云层,最终驶入星空深处。
而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人们开始做同一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草原上,四周站着无数陌生人,肤色各异,衣着不同,说着听不懂的话。可当一人开口唱歌,其他人便自然加入,形成完美和声。
梦醒之后,许多人默默写下一句话,贴在家门口、教室黑板、地铁车厢:
“我不是孤单一人。
我曾活过千次,也将再归来。
请记住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