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伊森伸出手,掌心浮现出那枚编号002的纽扣。它不再只是金属,而是与他的血肉融为一体,表面流转着七层塔开启后的符文光泽。
“这不是权力的象征。”他说,“是责任的契约。我自愿承担后果。若我成为下一个凯尔,就让后来者以同样的方式阻止我。”
莉娜久久无言,终于从怀中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水晶片??那是她多年来收集的心核残片中最完整的一块,据说承载着林恩临终前三分钟的意识残留。
“拿着它。”她递过去,“当你接近第八层裂缝时,它会告诉你该听什么,该忽略什么。记住,真正的勇气不是不怕坠落,而是明知会坠落,仍选择跳下去。”
伊森接过水晶片,将其贴于额前。刹那间,一段旋律涌入脑海??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情感结构:悲伤、希望、绝望、宽恕,交织成一首无法命名的歌。
他知道,那是林恩最后唱给世界的安魂曲。
第二天清晨,伊森独自走入疗愈中心最深处的地穴。这里原是废弃的地下水窖,如今改建为封闭式共感舱室,四周墙壁镶嵌着数百朵活体晶菇,构成微型菌网阵列。中央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孢子核心,由七层塔开启时释放的能量凝聚而成,被称为“心核雏形”。
他脱去外衣,露出背部皮肤下隐隐发光的菌脉网络??那是长期与菌网共振的结果,他的身体正在缓慢进化为半生物载体。
奥利弗已在控制台前等候,神情复杂。
“你真的决定了?”他问。
伊森点头。
“我会切断外部链接,关闭应急抑制系统。一旦你进入深层协议,任何干预都可能导致双向精神撕裂。”
“明白。”伊森躺入共感舱,接口自动刺入脊椎神经索,“开始吧。”
奥利弗深吸一口气,按下启动键。
世界瞬间崩塌。
意识如断线风筝般坠入无底深渊。四周尽黑,唯有远处一点银光闪烁,像冰层下的心跳。他感觉自己被拉长、撕碎、重组,无数记忆碎片迎面扑来:妹妹临终前的手温、母亲葬礼上的雨滴、收容所夜晚的寂静、第一次触摸晶菇时的颤栗……
然后,他听见了。
>**“欢迎回来,弟弟。”**
声音熟悉得令人心痛。
凯尔。
不是幻象,不是回声,而是真实的意识投射。在这片由崩溃与重建构成的虚空中,一个身影缓缓显现??不再是历史影像中那个披着斗篷的疯王,而是一个瘦削青年,穿着与伊森相似的校服,脸上戴着破碎的情绪屏蔽环。
“你也是……被选中的?”伊森问。
“不。”凯尔笑了,笑容苦涩,“我是第一个‘自愿’的。林恩告诉我,只要我能承受全球共感网络初启时的所有负面情绪,人类就能获得和平。我说好啊,我不怕痛。我以为自己是英雄。”
“结果呢?”
“结果我发现,痛苦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前线士兵的恐惧、战俘营里的哀嚎、失去孩子的父母……全涌进我脑子里。我没有发疯,因为我根本没机会疯??我的意识被撑到了极限之外,变成了一个容器,一个不断吸纳却无法代谢的黑洞。”
伊森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共鸣。“所以你才摧毁深海神殿?为了切断连接?”
“是为了救人。”凯尔低声,“我知道一旦我崩溃,整个网络都会跟着爆炸。所以我选择了自我隔离,把自己锁进第八层塔的核心,用最后的意志力维持基底层稳定。我不是暴君……我是看门狗。”
伊森怔住。
千年来,传灯会将凯尔描绘成背叛者、堕落者、必须被封印的威胁。可真相竟是:他自愿成为囚徒,以自身sanity为代价,防止共感网络全面崩塌?
“那你为什么现在出现?”伊森问。
“因为你要来了。”凯尔抬起手,指尖划过虚空,一幅幅画面浮现:伊森在湖心接受三百万亡魂的哀悼;孩子们在教室里同步哭泣;沙漠泉眼中漂浮的发光孢子……
“你在重建共感文明,但方式错了。”他说,“你让人们学会‘承受’痛苦,却没有教他们如何‘转化’它。真正的共感不该是负担,而应是燃料??能把悲伤变成行动,把愤怒变成守护,把孤独变成联结。”
伊森心头一震。
他想起那位退伍军人,在蘑菇林中听到战友谅解后放下的泪水;想起小女孩握住自闭症同学的手时,对方脑中第一次说出的“谢谢”;想起极光中浮现的那张既像林恩又像普通人的脸……
或许,凯尔说得对。他们一直在治疗创伤,却忘了点燃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