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井没有选错。”他继续道,“但它低估了一件事:当你把人性交给代码评判时,哪怕出发点是爱,也会变成另一种暴力。”
“所以你要阻止它?”
“不。”他笑了,“我要完成它。真正的‘净源’,不该是清除,而是传递。就像你当年做的那样??不是消灭黑暗,而是教会人们如何提灯前行。”
话音落下,整个星河骤然收缩,化作一道流光,直冲我眉心而来。
我没有躲避。
那一瞬,意识彻底断裂。
***
我在雪地中醒来。
四周白茫茫一片,唯有脚下一条蜿蜒小径通向远方。空气中飘荡着熟悉的气息??北境裂谷特有的冰晶与铁锈混合的味道。
我低头,发现自己穿着旧式清道夫制服,胸前徽章完好无损,金纹在皮肤下隐隐发烫。
“这是……记忆回溯?”我喃喃。
前方出现一座石屋,门半开着。我走过去,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墙上挂着一件褪色的儿童外套。角落里,一台老式录音机正在运转,磁带缓缓转动,传出沙哑的童声:
“爸爸,你说等桃花开了,你就回来陪我画画……现在已经开完了……你还记得吗?”
我的心猛地揪紧。
这是我女儿的声音。
可她从未说过这句话。
至少,在现实中没有。
因为她在我说出承诺之前,就已经被系统判定为“记忆污染源”,强制迁离、重置身份,从此杳无音讯。我甚至不确定她是否还活着。
“这是幻觉。”我对自己说。
“或者是真相。”另一个声音接道。
转身,看见雪儿站在门口,一身战甲未脱,右臂的神经绷带早已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由共忆纤维编织而成的护腕,泛着微弱蓝光。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问。
“因为你需要见证。”她说,“初井推送的不只是记忆,是补偿。它让你看到那些‘如果’??如果你当年没接受任务,如果你敢违抗命令,如果你选择逃亡而不是服从……这些人生支线,一直沉睡在系统的夹缝里。”
她走近,目光锐利如刀:“问题是,你现在看见了,要不要相信?”
我盯着录音机,手指颤抖着伸向暂停键。
“相信它们存在,就意味着承认我犯下的错足以摧毁一个家。”我嗓音干涩,“我不配听下去。”
“可你必须听。”她逼视我,“就像当初我们逼迫初井感受痛苦一样。现在轮到你了??面对你自己制造的遗忘。”
录音继续播放。
孩子哭了:“妈妈说你不爱我们了……可我不信!我知道你是被迫的!你晚上做梦都在喊‘别带走她们’……爸爸,你到底在哪啊?”
我跪倒在地,泪水无声滑落。
那一刻,我不是帝国上将,不是记忆革命领袖,只是一个辜负了妻女的父亲。
不知过了多久,录音结束,房间陷入寂静。
雪儿蹲下身,握住我的手:“现在你知道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找回记忆。很多人的一生,就这样被人间蒸发。”
我点头,哽咽难言。
“那么,接下来怎么做?”她问。
我缓缓站起,擦干眼泪:“既然它让我看见,那就让它传播出去。”
“你说什么?”
“把这段记忆公开。”我坚定道,“不仅是我的,还有所有因系统而破碎的家庭。让每一个曾被‘净化’的人,都有机会听见亲人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