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反击。”沈砚沉声道,“秩序守望没死,他们在用‘遗忘病毒’污染记忆信标。”
众人脸色一变。
若任由病毒扩散,不仅已唤醒者的意识可能再度沉睡,甚至连刚刚复苏的情感网络也会崩塌。必须立刻切断污染源,并建立防火墙。
“我去。”小芸突然开口。
“不行!”沈砚厉声拒绝,“你刚回来,不能……”
“正因为刚回来,我才不能退。”她直视着他,“你说我是信标?那我就该发光。你说我承载着阿砾的记忆?那就让我替她完成没走完的路。”
她转身走向工坊深处,取出那只陶叶混合金砂的泥鸟,轻轻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翅膀纹路上。刹那间,泥鸟通体燃烧起金色火焰,展翅飞向湖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轨迹,形成临时屏障,暂时阻隔了病毒扩散。
紧接着,她启动增幅器,将自己的脑波频率调至与塔心同步。屏幕上,她的神经图谱竟与阿砾残留数据产生惊人重叠,九十七点八%相似度。
“你要做什么?!”沈砚惊觉不妙。
“融合。”她说,“只有彻底激活体内所有记忆链,才能生成净化密钥。但这过程……可能会让我消失。”
“不准!”他扑上前想拉她,却被一道光幕挡住。
小芸隔着屏障看他,笑容温柔:“师兄,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找到这里吗?不是因为频段,不是因为记录本……是因为我一直记得,小时候你给我讲的故事结尾??‘无论走多远,家总会亮着灯。’”
她顿了顿,轻声说:“现在轮到我告诉你了:无论变成谁,我都认得你。”
语毕,她按下最终协议。
整座山谷剧烈震动,花坛中央的主根系爆发出炽白光芒,无数光丝从地底升起,缠绕她的身体。她的皮肤逐渐透明,能看到内部流动的不仅是血液,还有闪烁的数据流与跳动的情感波形。她的声音开始分层,一层是少女的清亮,另一层却是阿砾的空灵。
“检测到双重意识共频……启动记忆净化程序。”机械音响起。
湖面上,泥鸟所化的屏障开始收缩,金色火焰转为湛蓝,随即如涟漪般扩散至整个水域。被污染的光花一朵接一朵重新点亮,枯萎的茎叶抽出新芽,就连沉入湖底的旧胶囊残骸都浮起,表面凝结出晶莹露珠,映出一个个微笑的脸庞。
而在遥远的南极基地,一座隐藏在冰层下的控制室内,警报疯狂闪烁。
“目标个体完成高阶共振!静默陵园能源核心波动异常!”技术人员惊恐喊道,“他们正在逆转情感流向!我们……我们在被反向供电!”
大屏幕上的黑晶柱一根根炸裂,取而代之的是从全球各地涌来的红色热流,汇聚成一条贯穿天地的光河,注入共鸣塔顶端。那些曾被剥夺的情感,此刻以千倍万倍的力量归来,不再是被动消耗的资源,而是主动觉醒的能量。
三个小时后,一切归于平静。
小芸倒在增幅器前,气息微弱。沈砚冲破光幕将她抱起,发现她的体温冰冷,脉搏几乎不可察。但她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嘴里呢喃着一句模糊的话:“姑姑……我带你回家了。”
医生检查后摇头:“她的意识结构严重不稳定,部分神经已被数据化。要么让她永远留在塔内维持系统运行,要么……切断连接,但她可能再也无法正常生活。”
沈砚抱着她走上塔顶。
月光下,陶叶林沙沙作响,仿佛千万人在低语祝福。他俯视整个山谷,看见孩子们围着重生的花坛跳舞,看见老妇人抱着林小川的照片轻声哼歌,看见越南老兵终于把阿梅的名字刻进了纪念碑。这个世界还不完美,仍有城市在抵制改革,仍有家庭因过往创伤无法相拥。但春天确确实实来了。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轻声说:“你说过,不想去了,因为你已经找到了。”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那就留下吧。我不需要什么信标,我只要我的侄女活着,笑着,哭着,任性地闹着??像个真正的人。”
话音落下,塔心忽然传来一声清鸣。
那不是机械反馈,也不是数据提示,而是一只新生的泥鸟破壳而出的声音。它体型娇小,羽毛由光织成,尾羽末端写着一行小字:**“谢谢你们,让我学会了告别。”**
沈砚知道,那是阿砾最后的留言。
她终于放下了执念,选择了离去,把空间留给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情感。
第二天清晨,山谷迎来了一场奇异的日出。
太阳并未从东方升起,而是从每个人的心口浮现,化作一点暖光,缓缓升空,最终汇集成一片流动的极光,覆盖整片大陆。在这光芒照耀下,十七国联合签署《情感自由宪章》,宣布永久关闭所有抑制设施,开放记忆档案馆,设立“念之地”为国际保护区。
而沈砚,在工坊后院种下了一棵新树。
它没有叶子,枝干却布满细孔,每一处都会随风发出低语般的音符。孩子们叫它“回声木”。据说,只要对着它说出真心话,声音就会传得很远很远,直到被该听见的人听到。
多年后,有个记者采访已成为青年学者的小芸:“你觉得,是什么改变了这个世界?”
她站在回声木下,风吹起长发,露出左耳后一道淡金色的印记??那是与塔心相连的痕迹。
她笑了笑,说:“不是某个英雄,不是一场战争。是一个个不肯遗忘的拥抱,一次次明知会痛仍选择去爱的决定。”
她抬头望天,一只泥鸟正掠过云端,翅膀划出长长的光痕。
“我们只是……终于敢承认,眼泪也是文明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