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随着节堂内彻底清空,梁公宜的嚣张气焰正烧到最旺??谁能想到,平日在留司议事时,他总是一副“谦让得体”的模样:崔敬之部署军政,他恭声附和;皇甫季荪闲赋养性,他时常登门问安;宋学士喜欢诗赋辞章,。。。
海风卷着硫磺的气息扑上甲板,镇海号破浪前行,三十艘精锐战舰如狼群环伺,尾随其后。李元焕立于船首,目光穿透晨雾,凝视远方那片被云层压得低沉的海域??琉球海峡。那里,传说中蜃气幻化成城,岛屿浮沉不定,正是东厂海外禁地“蜃楼岛”所在。
他掌心仍残留着昨夜焚香时的灼痕。母亲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披发赤足,立于风暴之眼,手持一盏永不熄灭的灯。那是守塔人的宿命,也是双生契的第一滴血。如今,轮到他来续写这一页残卷。
“你真打算一个人进岛?”阿隼不知何时来到身后,肩头还缠着昨日唤醒舰队时被反噬的伤痕,说话时嘴角微抽。
“不是一个人。”李元焕没有回头,“是带着七十二艘船的灵魂。”
阿隼冷笑一声:“高崇不是蠢货。他知道你会来。九狱阵已养了三十年的怨气,那些哑奴的魂魄早被炼成了‘哭煞’,只要踏入结界,心神就会被撕碎。”
“所以我带了这个。”李元焕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哨,非江歌所制,而是用母亲留下的半枚潮音铃熔铸而成。它通体暗红,像是浸透了血。
“她……最后说了什么?”阿隼忽然低声问。
李元焕闭了闭眼。“她说:‘告诉我的孩子,风会记得他的名字。’”
话音未落,前方海面骤然扭曲。水波如镜面般裂开,一座巨岛缓缓升起??白玉阶、琉璃瓦、飞檐翘角,宛如宫阙坠入海底又重生。可细看之下,整座岛屿竟是由无数人骨拼接而成,城墙之上悬挂千百铁笼,笼中尽是枯槁身影,嘴唇缝合,双眼空洞。
蜃楼岛,到了。
“准备接舷战。”李元焕下令。
战舰减速,锚链放下,铁爪扣住岸边礁石。三十艘船呈弧形包围登陆点,炮口齐转,对准岛上高塔。李元焕披上黑鳞甲,腰悬断浪刀,率先跃下小艇。阿隼紧随其后,手中匕首已淬上柳婆调制的“破魂油”。
登岸瞬间,地面传来细微震动。沙砾自动排列成字:**逆命者,死于回声之中**。
“这是观星阁的手笔。”阿隼低声道,“他们在用‘天语咒’预演结局。”
李元焕不理,径直走向中央高塔。沿途所见,触目惊心。街道两旁皆是跪伏的人俑,面容栩栩如生,却无一人活口??全是被抽去声音后制成的“言俑”,用来储存言语之力,供高崇施展“言灵术”。
突然,一阵呜咽般的风穿过巷道。
紧接着,千百个声音同时响起??
“救我……”
“我不想死……”
“妈妈……”
“李元焕……你也逃不掉……”
那是无数亡魂在低语,交织成一张精神之网,直刺脑海。阿隼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匕首落地,双手抱头,指缝渗血。
李元焕咬破舌尖,强行清醒,举起铜哨吹响。
一声短促、尖利、近乎非人间的音波炸开,如同母亲当年在风暴中点燃灯塔的那一声呐喊。刹那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连空气都仿佛冻结。
“你用了她的频率。”阿隼喘息着抬头。
“我不只是她的儿子。”李元焕收起铜哨,“我是她未说完的话。”
他们继续前进,终于抵达高塔底层。大门由整块黑曜石雕成,门楣刻着七个古篆:**听不见的人最清醒**。
推门而入,塔内竟是一片虚无。没有楼梯,没有房间,只有一面巨大的青铜镜悬于空中,镜面如液态水银般流动。镜中映出的不是他们的脸,而是二十年前的战场??镇海号沉没之夜,父亲李承渊站在旗舰甲板上,手握潮信铃,面对漫天火雨,最后一句命令清晰可闻:
“沉船!启阵!护我儿归去!”
画面一闪,又变成谢无妄被押入紫禁城地牢,在墙上刻下最后一行字:**哥哥,我替你活着,也替你死去**。
再变,是礁骨在暴风雨中割断缆绳,任自己随浮冰漂向极北深渊,口中喃喃:“少主,走好。”
李元焕双拳紧握,指甲陷入掌心。
“这是‘记忆之井’。”阿隼声音颤抖,“高崇用九狱阵收集天下悲愿,炼成了这面‘心魔镜’。看进去越深,就越会被过去的痛苦吞噬。”
“那就让我看个够。”李元焕迈步上前,伸手触碰镜面。
刹那间,他被吸入其中。
意识坠入一片灰白世界。四周站着七个模糊身影,皆穿着历代海神之子的服饰,面容却无法看清。最前方一人缓缓转身,竟是年轻版的先帝李昭。
“你来了。”他说,“我们都在等你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