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言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天殛的骨甲在暗金流液的浸染下,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无数古老的妖文在骨甲表面浮现、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他的身形再度拔高,关节处的骨刺疯狂生长,眼眶中的幽。。。
春雷未响,山中已先动。
那一日,西南群峰之间忽有云海翻腾,不是寻常雾霭升腾之象,而是如沸水滚雪,层层叠叠自谷底涌出,将整片原始密林吞没。苗寨铜鼓声戛然而止,长老手持青叶立于祭台之上,双目紧闭,口中喃喃诵念祖传咒语。他身后十二名族老跪坐成环,每人手中握着一截刻满符文的骨笛,笛孔朝天,却无音出,唯见缕缕青烟自孔中逸散,与空中云气相接。
忽然,一道裂痕自云层中央撕开,仿佛天地睁眼。
光从中降下,并非金芒万丈,而是一种极静的青辉,似水非水,似雾非雾,落地无声,却让整座山脉的草木同时低伏,如同朝拜。那光芒缓缓凝聚,化作一人形轮廓??依旧是粗布青衫,腰悬草铃,面容模糊不清,唯有眉心一点微光,宛如星火不灭。
“言归者……”长老颤声开口,“您为何归来?”
青影不答,只抬手轻抚铜鼓。鼓面本无纹路,此刻竟自行浮现出一行古苗文,字字渗血般浮现,又迅速风化消失。长老读罢,浑身剧震,猛然抬头:“您说……记忆之河将断?”
话音未落,云海骤然变色。原本温润的青光被一抹猩红侵染,自远方天际蔓延而来,如同伤口溃烂,所过之处,云朵枯萎、坠地成灰。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国忆司主楼顶端悬挂的“共业铭”铜牌突然发出刺耳哀鸣,随即从中断裂,半块坠入井中,激起黑水三尺高。
同一时刻,昆仑源井深处传来闷响,像是某种巨物在梦中翻身。
盲女依旧伫立井边,双手紧握忆剑莲花残瓣。她虽看不见,却感知到了那股异样??十年来从未间断流入井中的记忆细流,此刻竟开始倒灌!无数声音从井底逆涌而出,不是诉说,而是尖叫、哭泣、怒吼,混杂着焚烧纸张的噼啪声与锁链拖地的回响。
“有人在斩断根脉。”她低声说。
井中再无回应,只有冰冷的沉默。
***
三日后,第一座忆馆消失。
位于江南水乡的“听雨轩”,曾是全国最古老的民间忆馆之一,藏有自南宋以来三百余位平民口述史录。清晨开馆时,守馆人发现大门虚掩,屋内陈设如常,可所有卷册、竹简、录音玉符皆化为飞灰,唯留案上一张黄纸,墨迹淋漓写着两个大字:
**忘川**。
消息尚未传开,北方边陲的“雪庐忆站”亦遭劫难。那夜风雪极大,值守忆行者听见门外有人叩击窗棂,声音熟悉至极??是他十年前战死沙场的兄弟。他激动开门,寒风卷雪扑入,待再定睛,门外空无一人,而馆内所有记录边境戍卒家书的玉简尽数碎裂,碎片拼合后竟组成一幅地图,指向戈壁深处一座早已湮灭的古城遗址。
与此同时,南方书院那位誊写出《南华外篇》的学子,在梦中被人剜去双眼。醒来后失明不说,脑中关于那三千言的记忆也彻底空白,唯余一句低语反复回荡:“多记者,必亡。”
恐慌如疫蔓延。
短短半月,全国七十二处重要忆馆遭袭,手段各异:或焚于无形之火,或沉入地裂深渊,更有甚者,整座建筑一夜之间移位百里,出现在荒山野岭,门扉紧闭,无人进出,亦无人能入。
朝廷震怒,派兵封锁各地忆馆,设阵法结界,调集术士镇守。可这些防御在“它”面前如同薄纸。某夜,京畿重镇的“承启阁”外,三百甲士持符枪列阵,天空突现巨大阴影,形如秃鹫,翼展遮月,俯冲而下时并无实体,却令所有士兵瞬间失忆??他们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为何执兵器,甚至忘了“战争”二字含义,呆立原地直至冻毙。
皇帝终于亲临昆仑,欲求见源井之主。
但他抵达之时,只见冰川崩裂,源井封口已被九道黑铁锁链缠绕,每条锁链上挂满白骨铃铛,随风轻响,声声催魂。井旁石碑倒地,铭文被刮得模糊不清,仅剩最后半句尚可辨认:
>“……照彻遗忘。”
皇帝跪地痛哭,祈求指引。良久,风中飘来一片枯叶,上面用极细朱砂写着一行小字:
>“往西八百里,寻‘断忆碑’。若破其咒,方可续命。”
***
忆行者残部集结于西域荒漠。
昔日领队的老校尉如今须发皆白,拄杖而行。他召集幸存者于无声寺废墟召开最后一次大会。到场者不足百人,个个带伤,眼神却坚如磐石。
“我们曾以为,只要有人记得,历史就不会死。”老校尉站在断墙上,声音嘶哑,“可现在我才明白,有人不想让我们记住。他们怕的不是过去,而是记忆带来的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