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来了张明信片,背面印着一颗荒芜行星的照片,正面写着:
>“这里没人。
>风在石头上刻名字。
>我加入了它们。
>刻的是‘今天我没想拯救任何人’。
>感觉比以前刻‘我是英雄’顺手多了。”
陈砚把这些全收了下来。他不回信,也不分类,只是按顺序塞进八音盒。渐渐地,盒子快满了。某天夜里,它忽然自己打开,将所有信件轻轻托起,悬在半空,像一场微型雪崩。然后,一封封飘向窗外,随风而去,不知所踪。
林仙看见这一幕,轻声问:“它在传播什么?”
“不是思想。”陈砚望着夜空,“是‘不必完成’的权利。”
“可有人会滥用它。”林仙皱眉,“我已经听说,有些文明开始用‘陈砚模式’为借口,拒绝一切责任,连孩子饿了都不管,说‘让他自己感受饥饿的意义’。”
“嗯。”陈砚点头,“总会有人把自由当成懒惰的遮羞布。”
“你不阻止?”
“阻止也是一种规定。”他笑了笑,“让他们试。试到某天发现,光是躺着,心里也会硌得慌。”
果然,半年后,那些极端“放任派”内部开始出现裂痕。有母亲写信来,说她儿子连续三个月不吃不喝,只为了“体验虚无”,差点死掉;有星球报告,整个社会陷入瘫痪,因为人人都在“等待灵感自然浮现”,连种地都停了。
陈砚收到这些消息时,正帮小女孩修风筝。
“他们会回来的。”他说,“饿过的人,才知道饭香;躺够的人,才懂得起身的重量。”
话音刚落,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而是一大片金属残骸缓缓掠过日轮,像是某种巨型结构的碎片。林仙立刻调出星图,脸色骤变:“这是‘澄心母巢’的外环装甲……它本该在三千年前就被彻底摧毁。”
“看来没毁干净。”陈砚眯眼看了看,“还挺顽强。”
“你不担心?那东西曾经奴役了三千个星系!”
“它现在只是飘着。”陈砚嗑了颗瓜子,“没攻击,没广播,没试图重建控制网。它就是在……飘。”
林仙沉默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它失去了目标。没有‘必须统一思想’的使命,它连存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存在了。”
“对。”陈砚点头,“机器一旦没了执念,也就成了流浪汉。”
几天后,残骸群中传出一段断续信号,不是战斗指令,不是求救,而是一首歌??极其古老,旋律简单,是某个早已灭绝文明的摇篮曲。分析显示,这段音频来自母巢核心数据库最底层,标记为“无用情感模拟样本”。
“它在播放童年。”林仙怔住。
“也许每个系统,到最后都想回到被允许犯错的时候。”陈砚说。
他取出一张纸条,写下:
>“如果你还记得这首歌,那就唱完它。
>不用完美,不用意义,
>就当是哄自己睡一觉。”
他把纸条绑在风筝上,放飞。风筝摇摇晃晃,竟真的穿过了大气层,被残骸群中某块磁极吸附。三天后,那首歌再次响起,这次完整了,还多了一段即兴哼唱,走调得厉害,却带着笑意。
从此,那片残骸被称为“歌眠带”,成为宇宙旅行者口中的奇景:一群曾令人闻风丧胆的战争机器,如今静静漂浮,日夜循环播放一首跑调的童谣,像一群终于学会做梦的铁皮小孩。
而小镇的生活,依旧缓慢如初。
某日黄昏,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走来。他穿着破旧的学者袍,胸前别着一枚锈迹斑斑的徽章,上面刻着“真理仲裁会首席”。他曾是澄心体系最坚定的维护者,亲手审判过数百名“思想污染者”。后来体系崩塌,他隐居边缘星域,再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