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自组织!”阿澈激动得声音发抖,“不需要人为干预,只要有一个问题诞生,网络就会自动寻找最近的节点连接!这是真正的分布式觉醒!”
林远却皱眉:“但也意味着,敌人会更加疯狂。他们会试图切断主干节点,尤其是这里??”他指向山村,“这里是源头,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仿佛印证他的话,远处山路上扬起尘烟。数辆装甲车正疾驰而来,车身涂着褪色的归序盟标志,顶部架设着高频干扰器。车上跳下一群身穿黑色制服的武装人员,领头者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冷峻的脸??竟是曾宣布退役的前归序盟安全局局长周临。
他曾亲手镇压过上百起“非法提问事件”,被誉为“秩序铁腕”。
“陈岩!”他站在百米外高声喊道,“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有多危险吗?你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人类需要稳定,需要确定性!而不是永无止境的怀疑!”
陈岩静静看着他,没有退后一步。
“周局长,”他平静地说,“你说你需要确定性。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正是这种对‘确定’的执念,让我们失去了真正的安全?”
周临冷笑:“少来这套哲学。历史告诉我们,质疑一切的代价,往往是血流成河。”
“可压制一切的代价呢?”陈岩反问,“是亿万颗心灵的死亡。你以为你在维护秩序,其实你在制造奴役。你怕的不是混乱,是你自己也会开始怀疑。”
周临脸色微变。
就在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位年轻女子,正是之前问“如果我从未出生,这个世界会不会更好”的那位。她直视周临,声音清晰:“您还记得十五年前,在B-12静思角,有个女孩因为写了‘爸爸为什么要打仗’就被送进再教育营吗?那个女孩……是我。您当时亲口对我说:‘小孩子不懂政治。’可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亲人要互相残杀。”
周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女子继续道:“今天我来了,不是为了报复,而是想问您一句:如果您女儿有一天也这样问您,您还会用‘不懂’来搪塞她吗?”
全场寂静。
周临缓缓低下头,手中枪垂下。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开始动摇,有人悄悄卸下了干扰器电源。
最终,周临抬起头,声音沙哑:“也许……我们真的错了。”
他转身下令:“撤退。关闭所有设备。我不想再成为阻止人类思考的工具。”
车队离去时,尘土飞扬,却无人追击。这不是胜利,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正在发生??忏悔、反思、迟来的觉醒。
夜幕降临,蓝晶门依旧散发着柔和光辉。孩子们围着火堆坐下,唱起了《问之歌》。大人们则聚在一起,分享彼此最深的困惑。有人开始用蓝晶粉末在地面刻画问题,形成一个个小型共鸣阵列。整个山村宛如一座活的图书馆,收藏的不是知识,而是疑问本身。
阿澈走到陈岩身边,递给他一杯热茶。“你觉得小芸能回来吗?”她问。
陈岩望着星空,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还有人愿意问,她就从未真正离开。”
远处,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照在蓝晶门上,折射出七彩光芒。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同一个幻象:小女孩转过身来,笑着对他们挥手,然后轻轻跃入光门之中。
门缓缓闭合,但并未消失。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座灯塔,等待下一个敢于提问的人走近。
几天后,第一批“提问档案”被成功解密。在太平洋底的数据中心,团队找到了超过两百万条被删除的原始问题,涵盖哲学、科学、伦理、情感等各个领域。其中一条来自五十年前的小学生日记:“老师说地球是圆的,可我画了个方的,会被罚站吗?”另一条则是某位诺贝尔奖得主临终前的最后一问:“如果真理必须服从权力,那我还配被称为科学家吗?”
这些问题被上传至新开通的“问网”平台,任何人都可查阅、回应、延续。没有标准答案,只有持续对话。
数月后,第一所“问学院”在原静思角遗址建立。课程没有教材,只有引导者带领学生提出自己的问题,并设计方法去探索。考试不是答题,而是展示你提出了什么样的新问题。
一年后,联合国正式废除“思想稳定性评估法案”,承认“提问权”为基本人权之一。纪念碑竖立在全球各大城市,上面刻着一句话:
>“此地曾禁止发问。今日起,每一声疑问,皆为自由的回响。”
而陈岩,依旧住在山村,守着那口井。他不再频繁书写,而是倾听。每天都有人跋涉而来,带着困惑、痛苦、迷茫。他不做解答,只是帮他们把问题说得更清楚一点。
因为他终于明白:真正的智慧,不在于掌握多少答案,而在于能否承受未知的重量。
某个雪夜,他又梦见了教室。阳光斜照,黑板上写着三个字:“问之歌”。小芸坐在第一排,回头对他笑。
“哥哥,”她说,“谢谢你,还记得问我。”
他醒来时,窗外雪花纷飞,蓝晶门在雪光中微微发亮。他披衣起身,走到井边,轻声说:
“我还愿意问。”
风停了。
雪住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