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先吃饭。”
李九一亲自将我扶起来,还给我递了块手?帕。
我谢了恩,擦了擦额头的汗慢慢坐下,太监们将菜上的保温盖取走,一道道珍馐还冒着热气。
吃御膳是不能自己夹菜的,想吃什么,可以?告诉身边的小太监,让他给布菜。
皇上胃口不错,指了好几道菜,布菜的太监忙得不亦乐乎。
我本来就紧张得吃不下,看到?摆在我眼皮子底下的原闷鱼翅就更?惶恐了。
这道菜食材昂贵,做法?复杂,耗时很长,不是寻常百姓能吃到?的。要不是四爷推荐,我听都没?听过。
自从发现我喜欢后,离开江宁前,饭桌上每天都有。
能在御膳上见到?,而且恰好就摆在我眼前,绝不可能是巧合。
可是,日?理万机的皇帝,怎么连千里之外?的这点小事都知道?
他是在暗示我,对我的一切行径尽在掌握吗?
“秋大人,请用。”
冷汗又冒了一层,小太监盛了一碗递给我。
我连忙接过来。也许是太紧张了,一碗下去?,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
皇上吃饭的时候一言不发,而且吃得很快。
他一停筷,我也赶紧放下碗。
太监递上漱口水,他漱了漱口才与我说话?,“餐后漱口可以?保护牙齿。人年纪大了,如果牙口不好,很多东西吃不了,就会缺荣养,各种病就找上来了。”
啊,这话?题转换得有点突兀吧。
一开始我以?为他把我留下,是想再详细问问期货,饭前那几句对话?,好像把他触怒了,眼看要进入pi斗环节,没?想到?根本跟不上他的思维。
他语气和蔼地聊起了西医专科学校,问我为什么想办医学校。
我不敢糊弄他,稍稍唱了下高调,就诚实地将教会宣传福音、发展教众的伴生目的告知。
在我看来,人与人之间的合作,国?与国?之间的邦交,都是为了共同利益,教会不会出?钱出?人去?做于?自身无利的事儿。
“你就是以?相同的方式,说动西班牙和葡萄牙海军出?兵的?”
他好像以?为我出?卖了大清的利益换取自己的政绩和名声。
我紧张得有些结巴,勉强将我与埃文及葡萄牙海军谈判的过程描述了一遍,并道:“微臣之所以?能说动葡国?海军,主要凭借的并不是大清官员的身份,而是教廷的任命书,除了邓三脚的不义之财,也并未要求大清做出?实质性的让步,绝没?有损害国?家主权的行为。一些口头承诺,都是谈判技巧。若有不妥处,请皇上责罚。”
他靠着椅背,双手?拢在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兵不厌诈,将贵知机。朕给了你一个八品微末之职,教廷也只给了你一个‘适嫁’身份,你能把这些利用到?极致,发挥出?一品大员的作用,实属难得。要是个男儿,或可为朕开疆扩土。”
这算是认可我了?
不过,谁说女儿就不能开疆扩土了?
打仗我可能不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上了战场活不过三秒,但我可以?富国?强民,为将军们打好物质基础!还能合纵连横,拉来外?援!只要把我放在合适的位置,军功章里怎么都得有我一半!
可是在他面前,我半丁点机灵都不敢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所以?主要还是他说,我听。
他认为西医学校可办,但不能按我说的,从零开始培养专业西医,而应该让有中医基础的人去?学。学成以?后,也要在中医馆里行医。
这样?就能博采众长,而不冲击中医,太影响到?中医的发展。
即便我跟他说,这是两套完全不同的思路体系,恐怕会相互驳斥,他也不听,还再次批评我的行事风格:激进,不懂权衡,容易制造矛盾。
他站起来,走向窗户,指了指西南方向:“朕向来不排斥外?来文化,自登基以?来,接纳过很多传教士,也学习了他们带来的各种学科,如天文历法?,数学,工程学,测绘学等?,还在畅春园里设置蒙养斋算学馆,命人翻译西方学术著作。没?有人比朕更?清楚,西洋科学有其先进之处,却并没?有精深到?可以?取代中国?原有的这些学科。若要让其散布民间,恐怕会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再者,新的东西进来,旧的东西就要出?去?,要是心不甘情不愿,就会有动荡。老百姓想要吃饱穿暖,前提是有命活着。所以?为官者,要把国?泰民安当成第一要务,不要一味进取。要时刻关注各个层级的利益,尽可能减少矛盾,否则不仅让自己陷入无穷麻烦,还会把朝堂搞得鸡飞狗跳,导致结果与初衷背道而驰。”
哎,人老了果然趋于?保守。
你想一点一滴地渗透,可世界发展进程不会等?你。
恐惧之外?,心里又滋生出?深深的无奈。
相较而言,四爷的政治观念和行事风格,更?适合我施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