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胥君早知自己时日无多,强撑到今日,到底还是撑不住了。
她不愿跟着孙大夫一起去县里,用她的话说,都到了如今境地,还有什么好折腾的。
姜馥莹沉默地为她擦拭着面颊、手臂,热水换了一遍又一遍,随后坐在罗胥君身边,靠着她的肩膀。
“昨儿个你蔡婶过来说了些话,”她开口:“听她说,财生跟你说了?”
姜馥莹闷闷点头。
“你呢,拒绝了么?”
罗胥君摸着女儿娇嫩的脸颊,缓缓开口。
“阿娘怎么知道我会拒绝,”姜馥莹淡笑,同母亲聊天:“财生哥情真意切,我们自小相识,他又是日后的秀才官老爷,说不定我答应了,如后还能当个官太太耍威风。”
罗胥君笑了笑,带出几声咳嗽。
“你不会。”
她少有的笃定之事:“我知道你的。”
若是单纯搭伙过日子,说不定姜馥莹还会考虑考虑。但刘财生日后是要靠秀才做官的,只要沾了这些,姜馥莹就断断不会应下。
“你看起来什么都好,其实阿娘知道,你心里什么都没忘。”
罗胥君声音缓缓:“你爹被人打压排挤出来,你自小又听了那么多高门的阴私事,自然不会对大户人家有半点好感。是也不是?”
“阿娘也跟你蔡婶说了,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好,我不管你。你心里有数的,对不对?”
姜馥莹乖巧点头。
“阿娘,你好聪明啊。要是能读书,阿娘也去考个秀才好了。”
罗胥君拍拍她:“越大越没个正形了。”
她目光投向黑漆漆的窗外,夜空没有半点星子。
“世子……”无忧无尘二人跟在身后,面露难色:“世子,这信不能写啊!”
祁长渊快步步入书房,眼看就要提起笔,听到二人这话,气笑了。
“我为大秦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可曾说过什么?如今我的人被蛊虫折磨生不如死,却连报仇都不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身上的疤痕犹在,那样多次,满身的血腥味浓重到洗不干净。他为大秦抛头颅洒热血,可陛下一道旨意要他“放过”。
陛下要他留徐清越一命,这是要保他。
“如今连折子也写不得了么?”
他嗤笑:“我倒想知晓,是怎样的条件,能让陛下动心,我祁家又能否给的起。”
“世子!”
无忧无尘乃是自小跟着祁长渊的,这么多年,也知晓自家主子的秉性。
他们或许不如黑骑卫本事高强,却更能体察祁长渊的心意。
“陛下定有更多考量,”无尘道:“世子,国事为先……”
“我为大秦做的,哪一件不是国事?”
祁长渊闭上双眼,声音轻轻颤抖:“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阴私也处理了不少。只是不想我得来的,会是今日局面!”
这些时日以来的所有压力都堆积在了他的肩头。除了与姜馥莹在一起的时光,他半点也无法松懈。
京中的势力疯狂地伸出爪牙打探徐州,徐州的各家势力也人人自危,只怕祸及自家,人心惶惶。他顶着各方压力扫清障碍,不想最后还是落得这般下场。
徐清越不过是趁了陛下意图彻查徐州贪腐的东风,向他提交证据,好让他们一网打尽。
他本身当真清白么?三房老爷夫人当年能留下多少,他一个身有剧毒双腿残废的孩童又能守住多少,如何能有那样大笔的银钱,又积攒那样多的人脉,天衣无缝地完成如今计谋。
祁长渊深吸口气。
他不能在府衙失态,有多少人正盯着他的态度,不仅算计着他,也是要透过他,揣度陛下的心思。
徐清越此人他定要杀,他要上书……
无忧见他提笔,扑通一声跪下,“世子,这折子不能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