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有点怕,如果?他不在七娘身边守着,怕又会发生什么事让他后悔莫及。
谋反弑君这?样的事,他没有办法替兄长求情?,更没有资格替七娘原谅兄长,他只能希望,兄长能醒悟过来及时?收手,不要?再错下去了,不要?让天下陷入动荡,更不要?再和七娘为敌。
他不想到?了最?后,与唯一的亲人刀剑相向——
行宫之中?,空气依然透着紧绷。
跟了张司空十多年的周管家被枭首,参与弑君的那些士兵也都被张司空下令全部格杀,就?连许骞,也被司空下令关起来了。
葛明辉蒙狄等人始料未及,纷纷在司空跟前为许骞求情?。
但张瑾执意要?处置他。
他冷声道:“受人蒙蔽亦为他自己愚蠢之过!做出弑君之事,我岂能容他?!”
许骞跪在地上,脸色灰败,并未辩驳。
打从?知道司空并未下令、他却端着毒酒到?陛下跟前时?,他就?知道自己这?次是被周铨所利用,事后追究起来他也难辞其咎,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对司空如此忠心,一心扶持他登位,司空却对他半点情?面不留。
许骞被带下去了,剩下那些武将面面相觑,都有些躁动不安。
甚至有人觉得张司空这?次过于不近人情?。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许骞也是追随他许久、对他忠心耿耿之人,不过无?心之过,却被司空这?般揪着不放,这?样刚硬绝情?,让他们这?些追随者不由得有些心底生寒。
等清算完皇帝跳崖的事后,人人噤若寒蝉,看向司空的脸,又从?那张冷淡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甚至觉得相比于先前的盛怒,张司空此刻又平静到?有点渗人了。
至少现在他……还有理智吧?
众人也只能这?样想着。
张瑾也觉得自己还有理智。
至少大脑还能思考。
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失控下去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造反已经开始了,这?一步踏出去就?不可能回头,停下来就?万劫不复,除非他想拖着自己、阿奚、还有追随他的所有人一起去死。
张瑾不会。
他少年时?跪在掖廷挨鞭子,就?发誓如果?能爬上去,就?不要?再跌回到?那个境地。
这?世上哪有失去什么就?活不下去的?
他处心积虑那么多年,几经生死,日夜煎熬,终于万人之上,执掌乾坤,党羽遍布朝堂,世人都称颂他,说他是最?年轻有为的宰相,但忘了他入仕的时?候才十五岁,至今入仕已经十七年。
十七年,足够让他磨砺成心如铁石的权臣,时?间一久,权力都烙刻在了骨子里,起居坐卧也习惯了定?他人生死,对算计、陷害、攻讦都已经熟练得和呼吸一样平常。
心爱的女子生死未卜,是上天收回了他本不该有的情?,伤心也无?济于事,大不了又回到?从?前的孤寂冷清,他一向重利,更该想想之后怎么跟弟弟解释这?一切,怎么让弟弟不会因为她的死跟他闹,还要?安排京城的事……太多事了。
急火攻心吐了血?没关系,用袖子擦去就?行,扶着墙缓一缓,缓到?心脏感觉不到?疼,就?可以去召见亲信安排要?事了。
张瑾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平静下来的。
他忍习惯了,再痛都能忍得像没事人一样,也或许是他这?个人本身凉薄无?情?,再伤心的事过一会就?好了,就?是周围的人看着他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只是稍微停下,看一眼?外头已经黑下去的天色,就?莫名觉得心口一阵绞痛。
范岢让他休息。
张瑾不以为然,他以前常常彻夜操劳公务,那么繁重的政务都没压垮他,怎么会这?时?就?非休息不可了?
张瑾只盯着外头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看。
这?么黑。
她就?这?么跳下去,万一没有死,肯定?也受了不轻的伤,结果?衣裳被割破了,说不定?还被溪水浸泡得湿透了,不敢回来怕被抓到?,肯定?只能孤零零地在山里走。
山里那么危险,晚上又黑又冷,容易被失温而死。
也许还有野兽。
他不想接受她死了,还在派人找她,但又怕她遭遇这?些,在他找到?她之前就?出事了,她从?小养尊处优,一点苦都没有吃过,之前手掌被割破就?疼得掉了眼?泪,这?下得多可怜啊。
张瑾忽然站起来,起来得太猛差点没站稳,却撑着桌子,焦急地派士兵多带些火把去山下找,大家都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张瑾闭了闭眼?睛,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又坐了下来。
他问?:“找到?陛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