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她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最后趴在我膝上睡熟了。我动不了,只好坐着不动,手扶着她肩膀,另一只手拿折扇替她挡风。晨光爬上屋檐,照在她睫毛上,微微颤着。我没松开她的手。指尖发麻也没松。就在这时候,她眼皮动了动,没醒,嘴里嘟囔了一句。我没听清。正想低头再问,她忽然攥紧了我的袖子,声音极轻,却很清楚:“别丢下我一个人面对那个祠堂。”话音落下的瞬间,我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昨夜她说的每一件事——冷霜、热包子、半夜送来的棉袜、生辰前后的小物件——都不是巧合。那些东西背后藏着一条线,而线的尽头,是二十年前一场没人敢提的宫变。我不能等她自己拼完这块图。得我去查。太阳刚冒头,我就把她轻轻扶进偏殿,盖上薄被。她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像梦里还在挣扎什么。我没多看,转身出了门,直奔史馆。我知道那里有答案。而且我知道,不能再拖。——谢琬的生辰是九月十七。我要查的是,那一天夜里,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史馆在皇城西角,一排灰瓦长房,平日冷清得连老鼠都懒得打洞。我挑了个送炭的杂役混进去,披着脏兮兮的粗布袍子,扛着半筐黑煤,在后巷等了半个时辰。轮值的书吏换班时吵吵嚷嚷,正好掩了我的行踪。我趁乱溜进库房,把自个儿塞进一堆旧账册中间。白日里不敢乱动,只能盯人。那个守密档的老史官果然来了。五旬上下,青袍洗得发白,左耳缺了一小块,走路时肩总往下塌,像是背了什么重东西。他每天辰时到,酉时走,中间雷打不动煎一次药,用个小砂锅架在炭炉上,熬出一股苦中带涩的味儿。定神散。我闻过这药。不是治病的,是压惊的。他翻卷宗时手抖,可一碰到带“宫变”字样的册子,立刻跳过去,连碰都不碰。有意思。更有趣的是,他案头摆着一本《天启元年宫廷日录》,但锁在铁柜里,钥匙挂在腰上。我记下了位置。天黑透了。巡夜的兵丁走过三趟,脚步声远去。我从梁上爬下来,脚落地没出声。白天我已经摸清了路线——东侧第三排书架后有条暗道,通向密档室。那老史官果然又开始煎药。砂锅咕嘟响,药气弥漫开来。他坐在案前,低着头,手里捏着一串旧念珠,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祷告。就是现在。我撬开铁柜,动作轻得像揭一张纸。《天启元年宫廷日录》就在最上层,封皮已经褪色,边角磨出了毛边。翻开第十七页。【九月十七,子时三刻,坤宁宫报产女一名,母为废后萧氏。帝未临视,亦无诏书赐名。】我心跳快了一拍。继续往下看。【翌日寅时,火起于西宫廊,烟蔽三殿。禁军封锁四门,内侍司奏称宫人失职,致火势蔓延。废后殁于火中,女婴不知所踪。】我把这几行字反复看了三遍。九月十七——谢琬的生诞。子时产女——她出生的时间。翌日宫变——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她才刚满一天。时间对上了。我从怀里掏出一张誊抄件,是之前从户部偷抄的谢琬户籍记录。上面写着她的生辰八字,清清楚楚:天启元年九月十七,子时。两份文书并排摆在灯下,像两把刀,插进同一个窟窿。这不是巧合。这是命。我合上日录,正要放回去,忽然听见门外脚步停了。老史官回来了。他手里端着药碗,站在门口,目光扫过铁柜,又落在桌上那本摊开的日录上。我没动。藏在高架之后,屏住呼吸,连眼皮都不敢眨。他慢慢走近,把药碗放在案上,拿起日录看了一眼,低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但他没喊人。反而把书放回原处,锁好柜子,坐回椅子,点燃一支香,闭眼静坐。像在赎罪。我等了足足一刻钟,看他起身去倒药渣,才悄悄挪到另一侧的通风井旁。那里有个夹层,专门收些没人管的残卷。我抽出一本破旧的簿子,《内侍司失职录》。翻到某一页,一行小字跳进眼里:【当夜乳母李氏携女出西角门,踪迹湮灭于火光之中……疑有内应接应。】我瞳孔一缩。乳母?接应?也就是说,谢琬不是被人扔掉的——是有人把她救出去的!而且是在大火烧起来之前,就安排好了退路!是谁干的?皇后的人?还是……别的势力?我强忍抄录的冲动,只把这几个字死死记在脑子里。这时候要是贪多,反而会栽在门口。我顺着通风井的绳梯滑下去,落地无声。,!刚钻出墙洞,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回头一看,窗纸上有个影子——是那老史官,正站在密档室的窗前,望着外头的夜。我没再看第二眼,贴着墙根疾走。东坊的暗巷里,我靠在泥墙上喘了口气。手里攥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条,是刚才默记的内容:九月十七,子时产女翌日寅时,宫变起火废后身亡,女婴失踪乳母携出,疑有内应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进我的脑子。谢琬不是偶然活下来的。她是被有计划地送出宫的。而这场宫变,也不是意外失火那么简单——它是一场清洗,一场针对废后母女的灭口。可问题是,谁下令的?先帝?太子?还是……如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我冷笑一声,把纸条塞进衣襟。不管是谁,当年动手的人,现在一定还活着。而且,他们怕这件事被人挖出来。所以才会让一个老史官日夜守着这些卷宗,像看坟一样。可惜啊,他们忘了。死人守不住秘密。活人才能。我摸了摸腰间的折扇,扇骨冰凉。接下来,该去找找那位“乳母”了。据说她姓李,曾是废后身边最信得过的宫人。二十年过去,她若还活着,年纪该不小了。但只要她在都城里,我就一定能找到。我正要起身,忽然听见巷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巡夜的差役提着灯笼走过,一边走一边闲聊。“听说了吗?昨儿刑部大牢跑了个人,拐走了库房里的户籍底册。”“哪个库房?”“户部南库,专管旧档的。说是有个瘸腿老头偷翻档案,被发现后跳墙跑了。”我一顿。瘸腿老头?翻户籍?这可不是巧合。有人也在找谢琬的出身证据。而且动作比我快一步。我眯起眼,慢慢站直身子。看来,不光是我一个人知道这条线。还有别人,也在扯这根绳子。只是不知道,他们是想帮她,还是——想让她永远闭嘴。我握紧折扇,迈步走出暗巷。夜雾浓重,街面湿漉漉的。我抬头看了眼天,月亮被云遮了一半。该下雨了。:()穿越大胤:我用数据颠覆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