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神里的期待与疑虑交织,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钦差……准备怎么查?”
显然,即便李鸿基亮明了身份,这少年心中仍有几分不安,不敢轻易将所有希望寄托出去。
李鸿基看着少年那双满是警惕的眼睛,明白这份不信任是多年压迫留下的烙印,并非三言两语就能打消。
他缓缓摇头,语气坦诚:“查案的具体法子是机密,我不能告诉你。毕竟蓟镇眼线遍布,走漏了风声,不仅查不出真相,还会让你和其他敢说实话的人陷入危险。”
少年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就在他以为会失望而归时,李鸿基却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透露出些许关键信息:
“但我可以告诉你,这次的钦差,和以往那些走个过场的官员不一样。
钦差此前刚查过漕运,那一趟下来,抓了几百个贪赃枉法的官吏,还为成千上万被冤枉的漕运百姓平了反、雪了冤。
而且,我们之所以到此处来,是陛下看你们在蓟镇过得太苦,才特意派他来,就是要还大家一个公道。”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少年心中炸响。
他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钦差……居然做过这样的事?那陛下……陛下真的知道我们的难处?”
在他的认知里,皇宫远在天边,皇帝高高在上,根本不会知晓边陲军户的苦难,此刻听闻陛下竟特意派钦差来解救他们,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李鸿基迎着少年炽热的目光,重重点头,又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不止陛下知道,我也懂你们的苦。不久前,我还只是银川驿站的一个驿卒,和你们一样,过着被层层盘剥、吃不饱饭的日子。后来山东闻香教起义,我也曾跟着造过反,不过是暗中做内应。
你们现在过的生活,就是我以前经历过的。只不过我选对了路,跟着陛下做事,才有了今天这身参将官服。”
他伸出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恳切,循循善诱道:
“你们想改变现状,光靠钦差和我还不够。钦差是来主持公道的,但也需要有人敢站出来,把那些官老爷的恶行说出来,把藏在暗处的证据找出来。这不仅要靠我们,更得靠你们自己。”
说到这里,李鸿基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语气也多了几分沉重,终于露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现在,就看你们愿不愿意冒这个险。一旦站出来,可能会被那些官老爷报复,甚至有生命危险。
但若是成功了,你们和家人,还有蓟镇所有受苦的军户,就能真正过上好日子。”
李鸿基的话说完,少年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有恐惧,有犹豫,也有一丝被点燃的希望。
他看着李鸿基坚定的眼神,又想起家里空荡荡的米缸,想起那些因反抗而死去的乡亲,心中像是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交战。
良久,少年深吸一口气,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着,却吐出了无比坚定的话语:
“我……我愿意!只要能让日子好过些,我不怕冒险!”
但说完这句话,少年又有些迟疑。
“只是……我一个人说的不算。我们这些军户家的子弟,平日里都跟着韩大哥做事,大事小事,都得听他的主意。”
李鸿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一个群体,必然有牵头之人。
这“韩大哥”能让众人信服,想来要么是资历深厚的老兵,要么是敢为百姓出头的硬茬。
他向前半步,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却不失沉稳:“那你们谁是话事人?就是你说的这个韩大哥?还有,你们能聚起多少人?”
少年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紧张与激动一同咽下,声音比之前稳了不少:
“我们这一片,大概有三百多号人,都是军户子弟或是退役的老卒,都听韩大哥的话。而且……”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远处几处同样破败的院落。
“像我们这样抱团过日子的地方,蓟州城里还有十来处,每处至少都有百十来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