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诗教胸中的火气“腾”地一下窜了上来,往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都什么时候了,老公爷还睡得着觉?!”
他双目圆睁,指着府内方向沉声道:
“衍圣公府传承千年,世代有序,如今曲阜嫡系尽绝,继承人悬而未决!若不趁此时机定下章程,待老公爷百年之后,这衍圣公爵位岂非成了无主之物?孔圣人的祭祀,难道要就此荒废不成?”
这番话掷地有声,既点出了事情的紧迫性,又搬出了孔圣人的名头,显然是想逼老管事让步。
可那老管事像是早就得了吩咐,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微微躬身道:
“官人息怒。老公爷说了,衍圣公的传续乃是国之大事,陛下圣明,自有公断。此刻聚众府外,恐惹非议,成何体统?”
这话看似恭顺,实则态度鲜明。
衍圣公府不是不知道事情紧急,但他们绝不会蹚这浑水。
孔尚贤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人打着维护圣脉的旗号而来,实则是想把衍圣公府当成抨击皇帝的靶子,借题发挥搅乱朝局。
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般折腾,与其被人当枪使,不如将皮球踢回给皇帝。
亓诗教听出了话里的深意,一张脸涨得通红。
孔尚贤这是铁了心要明哲保身,不愿被卷入党争。
“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失望与无奈。
“老公爷……实在是谨慎太过了!这是不管山东的诸多官员了。”
可再多的不满也无济于事。
主人家摆明了不愿开门,他们这些外人总不能硬闯。
亓诗教望着那扇重新闭上的大门,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旁边的官员见领头的都泄了气,也纷纷收起了架势。
有人低声劝道:“亓大人,既然老公爷心意已决,咱们再等下去也无益,不如先回?”
亓诗教紧了紧拳头,最终还是松开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紧闭的府门,转身拂袖而去。
从衍圣公府碰了一鼻子灰,亓诗教心中那股郁气憋得难受。
夜风吹得他头脑清醒了几分,眼珠一转,便调转方向,朝着城南的首辅宅邸而去。
他的老师,当朝首辅方从哲,或许能给些主意。
方从哲的府邸虽不似王侯般奢华,却也透着一股久居高位的沉稳大气。
朱漆大门紧闭,门前两尊石狮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门房见是亓诗教,又验过拜帖,不敢怠慢,匆匆入内通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引着他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了书房。
“学生亓诗教,拜见老师。”
一进书房,亓诗教便忙不迭地躬身行礼,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连带着方才在衍圣公府憋的火气,也显露了几分。
方从哲正坐在案前批阅文书,闻言放下手中的狼毫,抬眼挑眉看向他,目光浑浊却又带着洞悉世事的锐利:“这么晚了,不在府中安歇,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亓诗教直起身,往前凑了两步,压低声音问道:“老师,您可知晓,陛下有废黜衍圣公之意?”
方从哲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眼皮一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圣心难测,陛下的心思,我这老朽,又如何能轻易揣度?”
“老师您可是当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陛下的心思,您怎会不知?”
亓诗教有些急了,语气也拔高了几分。
“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