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尝不想治李鸿基的罪?
可握紧的拳头悬在半空,终究还是缓缓松开。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李鸿基在乱军之中声望极高,尤其刚打下曲阜,手下兵卒正是士气高涨之时,且期身边多是身经百战的精锐。
真要火并起来,自己未必能占到便宜,搞不好还要折了本钱。
“哼!”
徐鸿儒狠狠一甩袖子,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脸上挤出几分故作大度的表情。
“罢了!朕胸怀天下,岂能与他一般见识?”
他转头对身后的侍卫道:“传令下去,朕今日便驻跸孔庙!那地方既是圣人庙宇,想必更合朕的身份!”
顿了顿,又咬牙补充道:“另外,即刻召见黄虎,让他到孔庙来见朕,商议后续军机要务!”
亲信们见他退让,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言,只能躬身应诺。
八抬大轿调转方向,朝着不远处的孔庙而去。
鼓乐声再次响起,却总透着几分中气不足的尴尬。
徐鸿儒坐在轿中,手指死死掐着扶手。
他知道,今日这口气咽下去,日后怕是更难驾驭李鸿基了。
可眼下曲阜刚破,正是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他实在不愿为了一座府邸,与这个最能打仗的手下撕破脸。
至于李鸿基会不会来孔庙见他?
徐鸿儒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他不信,这个黄虎真敢抗旨不遵。
李鸿基自然不会抗旨不遵。
眼下闻香教这场民变,早已到了收网的关头。
他潜伏至今,能在朝廷那里挣下多大的前程,就看最后这几步棋怎么走。
官军最盼的,便是这些乱民能聚在一处。
如此一来,清剿时便能毕其功于一役,既省时又省力。
可若是让他们分散开来,或遁入深山为匪,或流窜各省作乱,那后续的平叛就要麻烦百倍,耗费的军饷粮草更是个无底洞。
他此番去见徐鸿儒,正好借着议事的由头,再推波助澜一把,让这群乌合之众彻底扎堆。
更何况……
徐鸿儒那颗脑袋,他早就盯上了。
这可是平叛的首功,绝不能旁落。
因此,当亲卫们将衍圣公府搜刮出的金银珠宝、田契地券悉数装车封存后,李鸿基点了百余名精锐亲卫,径直朝着孔庙方向而去。
刚踏入孔庙大门,混乱便映入眼帘。
原本庄严肃穆的杏坛、碑林,此刻挤满了系着红巾的乱兵,他们或坐或卧,有的甚至拿着孔庙的祭器当酒壶,随地便溺的秽物沾染着青石板,与周遭的古柏苍松格格不入。
穿过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庭院,李鸿基在损毁大半的内殿见到了徐鸿儒。
此人竟不知廉耻地坐在孔子泥像原本的神位上,身下垫着几件抢来的锦袍,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嘴角挂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黄虎,衍圣公府的女眷,滋味如何?”
李鸿基心中冷笑。
原来这草包急着进衍圣公府,惦记的不是财货,竟是那些女眷。
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平淡如铁:“府中之人,皆是欺压穷民的蛀虫,已尽数诛杀。至于滋味如何,末将不知。”
徐鸿儒闻言,脸色骤然一变,从神位上直起身来:“你杀了?”
李鸿基颔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