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之中,隔著几十步就看不清东西,小吏还不知道,他们守护的皇帝,也上了大堤,
其实赵项也知道开封大堤是多么坚固,可是他就是心里有火。
两宫暗斗,自己的生母高太后被压制著,连日常饮食都要为他人所限。自己除了每日请安,娘俩也基本见不著面。
他感觉自己就是祖母曹氏的傀,是祖母跟託孤老臣们斗法的挡箭牌。
有时候看小太监从外面带进宫的画本儿,他甚至都羡慕当一个普通的伙计,至少日子过得鲜活,而不是每天一板一眼,全都被“礼仪”、“道德”、“规矩”限定得像个木偶。
站在大堤上,看著壮阔的黄河,他终於感受到了书本跟他人嘴里之外,最真实的世界。
“叫苏学士来!”
王鐸指派了都虞候陈浪,他的外甥,“带两队人,二十步一岗,以人为烽火,连通诸部!”
陈浪得令,率两队精锐向苏軾一方展开。
过了一阵,苏軾带著河渠司主管,还有衙役捕头、下属曹官、两房签判过来见驾。
两人上了观河的望楼,赵意志消沉,只说了句“陪朕待一会”。
黄河滔滔,如巨龙游过,天地风雷,恰似神怪异象。
君臣二人佇立良久,苏軾一揖到底:“陛下,请回宫吧!”
赵项转过身,“你也觉得我就该呆在宫里,做个泥塑木偶?”
这话问的诛心,大军之中,皇帝金口玉言的地方,你要是把真心话说出来,下面黄河也不多一个祭品。
苏軾身上掛著欧阳修的印记,还有明晃晃的蜀党標籤。
虽然年轻,却已经是最接近前朝老臣的中坚力量。甚至,他本人也是在仁宗朝中举,做过英宗的官,还参与过宋朝版的“大礼议”之爭。
苏軾的言论,代表的並不是他自己,而是一派重要势力未来的態度。
“陛下肩担天下万民,不容有失,一切行止当以稳妥为要,大河这里有臣,有数万军民,必保大堤无恙。”
这不是赵想听的话,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此处安稳,可对岸呢,开封以下呢,滑县、濮阳、巨野呢?他们是不是大宋的子民,是不是朕的国民,是不是交了税、服了役,管朕叫天子的宋人?
“天下除了大河,还有多少江河湖海,每年有多少灾民?禁军涨到一百万,厢军涨到两百万,
可这是办法么?”
苏軾深吸一口气,他明白了,皇帝是被变法给愁出来的。
变法要开源节流,禁军和厢军耗费最多,是节流的首要目標。
可禁军和厢军制度,已经成了大宋救灾抚民的一项福利救济。裁退可以,人怎么办,去哪里生存?
將来呢,总要有一种替代办法,让朝廷能向灾民伸出援助之手。
否则,天下万民,为什么要认这个大宋,认这个赵家天子,认他这个从旁系过继来的靠祖母掌政的少年天子。
苏軾也没办法,大宋与之前的所有王朝都不同。
她是个偽装成大一统的十国联盟。
从尔朱荣传下来的根本之地,牙兵牙將、士族豪绅、巨商巨贾,这些是北方的原始合伙人。
南唐、蜀国、汉国、吴越、楚国、闽国、南平,这些是被武力征服后加入的小股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