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男人似乎喝得有点多,眼神开始迷离,“我老婆,在莫斯科,是个会计。我呢,一年到头在这铁皮罐头里跑。我们有个儿子,今年五岁了,上次见他,他管我叫叔叔……你说可笑不可笑?”
男人的声音里带著一丝醉醺醺的自嘲,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许峰心里。
叔叔。
蕾娜塔也是这么叫他的。
许峰感觉胸口一阵发闷,他从铺位上坐起来,走到了车厢连接处。
他推开车窗,冰冷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他大口地呼吸著,试图用这严寒,来压下心里的烦躁。
他想起了林雪。
他们是夫妻,是经歷过生死的战友,是彼此最深的秘密的守护者。
他们的关係,建立在一种近乎绝对的信任之上。
可现在,他背叛了这份信任。
他该怎么跟她说?
说自己在一个冰冷的西伯利亚夜晚,和一个同样爱著他的女人,犯下了一个错误?
然后这个错误,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黑头髮黑眼睛的小女孩?
这太荒唐了,也太残忍了。
对林雪来说,这无异於一把尖刀。
可如果不说呢?把这个秘密永远地埋在西伯利亚的冰雪之下?
许峰的脑子里,浮现出伊莉莎抱著女儿,消失在楼道里的那个决绝的背影。
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从功勋上尉到战俘营看守,再到工厂质检工。
她被降职,被流放,在最艰难的日子里生下孩子,独自抚养。
他可以假装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回到哈城,继续当他的英雄,当林雪的好丈夫。
但他做不到。
他忘不了蕾娜塔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黑眼睛。
他忘不了伊莉莎那句“她是我女儿”背后,所隱藏的全部骄傲和牺牲。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这个秘密,就像一颗埋在身体里的弹片,平时或许感觉不到,但总有一天,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要了他的命。
更重要的是,会毁掉他和林雪之间,最宝贵的东西。
许峰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从独立位面之中掏出一包烟。
这包烟放了很久了,记得许峰上一次抽菸,似乎还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他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里带著霉味,但许峰却並不在意。
烟雾繚绕中,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必须说。
这件事,没有隱瞒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