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走出房门,柳追忆就碰见了迎面而来的辩真儿。
二人对视了片刻,辩真儿微微伸手,刚想叫住柳追忆,柳追忆就傲气地別过头,“哼”了一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斯时,屋外夜幕沉沉,只有一轮圆月悬在夜空,周遭散发著白色的微光。
柳追忆爬到了客栈的屋顶,躺在瓦片上赏著月光。
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柳追忆坐起来往回一瞅,见是辩真儿,便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辩真儿在柳追忆身边坐下,说:“小僧……小僧来给柳姑娘赔不是。”
“赔不是?你哪儿不是了!”柳追忆语气仍旧不好。
辩真儿靦腆著脸,说:“那日不该对柳姑娘动怒,事后,小僧很是自责。”
“那你自责还不回来找我们。”柳追忆嘟囔著嘴,眼眶红了起来。
辩真儿努努嘴唇,不知从何说起。
他自己心里的思绪连自己的理不清楚,又怎么跟柳追忆说呢?
柳追忆抱著自己的膝盖,有夜风来轻轻拂动她的长髮和衣衫,她褪去外表偽装的凶悍,小声喊道:“小和尚……”
辩真儿微微扭头,看著柳追忆的侧脸。
柳追忆將脑袋埋得更深,说:“我知道我任性,脾气也不好。那天其实是我的不对,我又好面子,你一凶我我就倔了起来,对不起小和尚……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话音一落,柳追忆的脑袋埋得更深。
辩真儿心上动容,缓缓抬起手,不经意地落在了柳追忆的后背。柳追忆的瞳孔渐渐放大,辩真儿手心的温度正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向她的后背。
辩真儿收回手,喃喃道:“柳姑娘,你想听焦尾琴和我师父的故事吗?”
柳追忆侧头,柔声道:“你讲,我听著。”
辩真儿微微仰头,月光余暉落在他的眸子里,深不见底。
“从我有记忆起,我就跟著师父了。师父是个还俗的和尚,他背著一把琴,心里念著一个人……”
辩真儿的记忆停在十三年前。
那一年,辩真儿还不叫辩真儿,明阳大师刚过而立之年。
在一片被烧毁的村落里,三岁的辩真儿坐在废墟上,胖乎乎的小脸上抹著黑色的灰烬,他瞪著铜铃似的大眼睛,盯著来到这儿的明阳大师。
明阳大师走过去,伸出手指温柔地逝去他脸上的灰烬,问:“小孩儿,你怎么一个人在此?家里人呢?”
小小的辩真儿一点也不惧生,他指著身后的残垣,声音清亮地说:“在下面!”
明阳大师望著这片淹没在废墟下的村落,將辩真儿抱了起来,问:“家里人都在下面吗?有多久了?”
辩真儿双手搭在明阳大师的肩上,吸了吸鼻涕,认真地说:“太阳升起了三轮,星星出来了三次。”
明阳大师有些心疼,道:“你害怕吗?”
辩真儿摇了摇头,说:“娘亲让我不要害怕,所以我不怕。”说完之后,辩真儿又睁著圆碌碌的眼睛,小心地问,“你有吃的吗?我好饿呀。”
明阳大师將自己身上的乾粮和水全部给了辩真儿,辩真儿吃得狼吞虎咽。
吃完东西辩真儿拍拍小肚皮,满足地说:“好饱呀!”
他小小年纪不懂失去亲人的痛苦,唯一记得的就是娘亲临死前护他到安全之地,要他別害怕,他就真的一点也不害怕。
明阳大师宠溺地笑笑,站起身来想四处瞧瞧,辩真儿误以为他会走,连忙抓住他的裤腿,央求道:“別走別走,你別走嘛。”
明阳大师揉著辩真儿的脑袋,说:“我不走。”
那天,明阳大师真的没有走,他再次上路的时候,身边牵著一个小孩童。
孩童问:“爹爹爹爹,我叫你爹爹好不好?”
“贫僧不可做你爹爹。”
“那我叫你什么呀?”
明阳大师想了很久,领著小辩真儿在夕阳下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