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帐目太“乾净”了。
乾净到无懈可击。
从这本帐册上,他看不出任何问题。
可他当了半辈子官,太清楚地方上的门道了。
修一条官道,到底用了三千两还是两千两?
採购的军粮,是足额的五千两,还是只值三千两的陈米?
那些抚恤金,是全额发到了家属手里,还是被沿途官吏层层剋扣了?
不知道。
从这本帐册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地方官吏们,只是换了一种更聪明的做假帐方式。
他们不再留下漏洞,而是直接从源头上,编造了一个个天衣无缝的“借”与“贷”。
李尚书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明白了。
陈默这把刀,確实锋利,但它只能砍掉那些明面上的烂疮。
对於那些藏在骨头里的脓包,它无能为力。
而这些“完美”的帐册,將来会一本接一本地送到京城。
一旦有事发,户部要派人去查。
一来一回,数月光景。
地方官吏有的是时间销毁证据,串通口供。
最后,就是一场永无休止的扯皮。
想一想未来那堆积如山的调查卷宗,想一想那些需要反覆核实的证据。
李尚书的脑袋“嗡”的一声。
他手里的,哪里是什么满分答卷。
这是一份新的,更麻烦的战书。
他转过头,目光绝望地投向墙根下那个沐浴在阳光中的身影。
陈默的眉头,不知何时微微蹙起。
他似乎是被李尚书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吵到了。
李尚书拿著那本烫手的帐册,一步步挪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轻,像一个即將打扰猛虎沉睡的旅人。
“陈……陈侍郎。”
他声音乾涩。
陈默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